训练营的第七天,真田收到了第一封信。
朴素的白信封,没有任何花纹,但当他看到信封右下角那朵用铅笔画的小小栀子花时,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同宿舍的迹部景吾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瞥见这一幕,眉梢微挑,却什么也没说。
真田拿着信走到宿舍外的走廊尽头,才小心地拆开。
信纸上是丽子工整秀丽的字迹:
弦一郎,展信安。
你离开后,神奈川下了三天雨。美术室的窗户总是蒙着水汽,我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你的侧影,但很快就模糊了。
真田阿姨昨天送来亲手做的羊羹,她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口味。我尝了一块,很甜,甜到让我想起你上次吻我时唇上残留的茶香。
学校里的紫阳花开得很好,你总说那种花太艳丽,不够风骨。但我今天路过时想起,你去年曾摘下最好的一朵,笨拙地别在我发间。那时你的耳朵红得厉害。
我一切都好,只是画布上的颜色最近总是偏蓝。教授说这是心境使然。
你呢?训练辛苦吗?肩膀的旧伤有没有复发?
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只喝蛋白粉。
下雨天不要在室外加练。
睡前记得拉伸。
另:我买了一条新裙子,领口很高,符合你的要求。是藏青色,我想你会喜欢。
等你回来试穿给你看。
丽子
真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将信纸举到面前,又读了一遍。然后第三遍。
他的拇指摩挲着“丽子”两个字,力道轻得像是怕把字迹擦掉。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信纸折好,塞进制服内侧的口袋,紧贴着胸口的位置。
“真田。”鬼十次郎低沉的声音响起,“加训。”
“是。”真田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严肃。
但那封信在胸口发烫,像一枚小小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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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神奈川。
藤原丽子站在美术室的窗边,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她的指尖还沾着靛蓝色的颜料,画布上是未完成的海景——色调确实偏蓝,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
“藤原同学。”美术教授走过来,看着她的画,“最近的作品,情绪很重。”
丽子微微欠身:“让您见笑了。”
“不,这是好事。”教授推了推眼镜,“艺术需要诚实。你画里的思念,比任何技巧都动人。”
丽子没有否认。她洗净画笔,收拾画具。今天是周六,美术室只有她一个人。原本该是两人并肩走在去真田家的路上,现在却只剩下她自己的影子。
手机在画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擦干手,打开屏幕。是一封电子邮件,来自真田的母亲:
丽子,今晚来家里吃饭吧。弦一郎的父亲从京都带回了上好的抹茶,我记得你也喜欢。
丽子的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她快速回复:
谢谢阿姨,我六点前到。
回复后,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真田的训练营不允许使用手机,这是她知道的。但人总是会有不理智的期待——期待也许他会找到办法,也许他会……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丽子深吸一口气,将画袋背上肩膀。走出校门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穿透云层,把湿漉漉的街道染成金色。
她绕了远路,经过两人常去的公园。秋千在微风里轻轻摇晃,长椅上空无一人。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掏出素描本,快速勾勒下黄昏中的秋千。
画纸右下角,她习惯性地想写下日期,笔尖却顿了顿,最终写下一行小字:
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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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营的夜晚,真田在力量室加练到深夜。
杠铃起落的声响规律而沉重,汗水顺着肌肉线条不断滴落。他盯着镜中的自己,却看见的是另一张脸——丽子被他逗笑时眼角弯起的弧度,她生气时微微嘟起的唇,她睡梦中无意识蹭进他怀里的样子。
“太松懈了。”他低声对自己说,加大了重量。
但思念不是靠意志力就能驱散的。它渗透在每个呼吸的间隙,在每个疲惫的瞬间抬头,像一根细线,从胸口一直延伸到三百公里外的某个地方。
训练结束后,他冲了冷水澡,换好衣服时,迹部正靠在门口。
“你最近训练量增加了30%。”迹部的声音在空旷的更衣室里回响,“虽然本大爷欣赏这种态度,但过犹不及。”
真田沉默地整理着护腕。
“她在等你。”迹部突然说。
真田的动作顿住了。
“本大爷见过她几次。”迹部继续说,语气里难得没有华丽的修饰,“在立海大的艺术节上。她看着你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任何怀疑。”
真田抬起头,对上了迹部的目光。
“所以,”迹部转身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别把自己搞垮了。让女人等待的男人,最不华丽了。”
更衣室重新恢复安静。真田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纸张已经有些皱了,他小心地抚平,借着昏暗的灯光再次阅读。
读到“藏青色”时,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他知道那条裙子会是什么样子——保守的剪裁,但穿在她身上,依然会勾勒出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曲线。他会想把她拉进怀里,想吻她颈后那颗小小的痣,想听她在耳边轻声说“欢迎回来”。
真田闭上眼,将信纸按在额头上。
还有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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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子在真田家吃过晚饭,帮着收拾了餐桌。真田母亲泡了抹茶,茶香氤氲中,她轻声说:“弦一郎的父亲年轻时也经常外出修业,每次我都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丽子捧着茶碗,指尖感受到陶瓷的温热。
“等待很辛苦。”真田母亲看着她,“但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归来,对远行的人来说,是最大的支撑。”
“我明白。”丽子微笑,“我会好好等他。”
离开真田家时,真田爷爷叫住了她。这位严肃的剑道大师难得语气温和:“弦一郎那孩子,看起来强硬,其实心思很重。有你在他身边,很好。”
丽子郑重地躬身:“我会珍惜他的。”
走回公寓的路上,夜空晴朗,繁星点点。丽子抬起头,寻找着最亮的那颗。
她知道真田此刻也在看同一片天空。也许在训练间隙,也许在深夜无眠时。他们之间隔着山川与河流,隔着训练营的铁丝网和神奈川的街道,但有些东西无法被距离阻隔。
回到公寓,丽子没有开灯。她走到窗边,月光洒进客厅,在地板上铺成银白的一片。她解开头发,栗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然后伸手到背后,拉开裙子的拉链。
藏青色的布料滑落在地,像一片夜色。
她站在月光里,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轻声说:
“快点回来啊,弦一郎。”
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消散,没有人听见。
但三百公里外,正在夜跑的真田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南方天空。
胸口的口袋里,那封信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他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继续向前奔跑。
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这样就能缩短分离的时间,仿佛这样就能早一秒回到那个只属于他的怀抱。
月光下,两个人的思念在寂静中悄然共鸣,像一根看不见的弦,被轻轻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