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兴起的善举,捡回了一只湿漉漉的弃犬。却不知这双敏感而坚韧的眼睛,早已将她视为黑暗中唯一的光。”]
许妍的跑车停在市中心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门口。雨刚停,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青草味,与“烬”酒吧里甜腻的香氛格格不入。她摇下车窗,视线越过三三两两的学生,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的清瘦身影。
十八岁的吴世勋,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牛仔裤的膝盖处有些微磨损。他背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旧书包,正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面,仿佛在数着地上的裂纹。与其他结伴而行、嬉笑打闹的学生相比,他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植物,安静得近乎透明。
许妍按了下喇叭。吴世勋受惊般猛地抬头,看到她的车,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惊喜、感激和些许不安的光芒。他小跑过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妍姐,你来了。”他坐进车里,声音很轻,带着这个年纪男生少有的柔和。他下意识地并拢双腿,生怕自己沾着泥点的旧运动鞋弄脏了车内铺着的、柔软昂贵的羊绒地毯。
许妍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发动车子。她想起一年前,在那个破旧画室第一次见到吴世勋的情景。
那时她刚和朴灿烈大吵一架,心烦意乱地开车乱逛,鬼使神差地停在一所即将拆迁的旧艺术学校门口。透过满是污渍的窗户,她看到一个少年正对着画板专注地涂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单薄却倔强的轮廓。画室里堆满废弃的画材,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吴世勋,是个靠奖学金和打零工才能勉强维持学业的贫困生,因为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即将被迫放弃学业。他的父母早逝,与年迈多病的奶奶相依为命。那天,许妍看着他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澈的眼睛,一种复杂的冲动涌上心头——或许是对这种坚韧生命力的好奇,或许只是想在自己掌控的世界里,留下一点“出格”的印记。
她走到他面前,直接问道:“你需要多少钱才能继续画下去?”
吴世勋当时惊愕的表情,她至今记得。那是一种被看穿窘迫的羞赧,以及被巨大希望砸中的无措。
此刻,车内弥漫着许妍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吴世勋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将这令他安心的气息留在肺里。他像汇报成绩一样,小声对许妍说:“妍姐,这学期的专业课,我是第一名。”
许妍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不错。”
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吴世勋的眼底漾开了满足的笑意。他注意到许妍眉宇间残留的一丝倦意,轻声问:“妍姐,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我……我查了资料,说熬夜后喝点温蜂蜜水对胃好。”他的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过界的关心会引来厌恶。
许妍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车子驶入她名下的一处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电梯直达顶层,开门便是宽敞得可以俯瞰半座城市夜景的客厅。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昂贵的意大利家具,一切对于吴世勋来说,都如同另一个星球。
他每次来这里,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他会因为不熟悉智能家居的控制面板而手足无措,会站在巨大的冰箱前犹豫很久才敢拿出一瓶水。许妍给他的备用钥匙,他始终用一条细绳串好,贴身佩戴,从未轻易使用,仿佛那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件珍贵的圣物。
“我去给你倒水。”吴世勋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很快就端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回来。他看着许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这才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仪式般,悄悄松了口气。
许妍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酒精和一夜未眠的疲惫终于袭来。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为她盖上了一张薄毯。动作极其轻柔,带着少年指尖微凉的温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没有睁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专注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那目光滚烫,充满了近乎虔诚的依赖。
这种依赖,与边伯贤那种带着疯狂占有欲的讨好不同,与***那种充满算计的吸引更是截然相反。它纯粹得像一张白纸,让许妍在疲惫不堪时,竟感到一丝奇异的宁静。
她忽然想起吴世勋藏在铅笔袋里的、她的一张证件照。那是她某次遗落在公寓的废照,却被他如获至宝地收藏起来。他还曾在她睡着时,用素描本偷偷画下她的侧脸,笔触稚嫩却充满感情。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她都偶然察觉,却从未点破。
在这个少年面前,她似乎不必扮演那个嚣张跋扈的许家大小姐,也不必是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的精明女人。她可以只是许妍,一个偶尔也会露出疲态的、简单的存在。
吴世勋就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羊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拿出书本安静地复习。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不激烈,却足以抚慰某些尖锐的时刻。
窗外,上东区的霓虹再次亮起,勾勒出这个欲望都市冰冷而华丽的轮廓。而在这间溢满暖光的顶层公寓里,许妍第一次觉得,这片令人窒息的金色牢笼,似乎也透进了一缕名为“吴世勋”的、微弱的星光。
这星光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她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而那个角落,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