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的晚宴请柬，是在糖醋排骨投喂大战的第三天送到别墅的。
烫金的请柬上印着繁复的云纹，落款是傅穸珘的爷爷傅老爷子。傅穸珘捏着请柬的指尖微微泛白，显然对这场晚宴没什么兴致。殷墨黎凑在他旁边，好奇地戳了戳请柬上的烫金大字，鼻尖动了动，闻到了请柬上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糕点甜香——那是她昨天偷吃傅穸珘藏起来的云片糕时沾到的味道，没想到竟蹭到了请柬上。
“晚宴？有好吃的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全然没注意到傅穸珘脸上的无奈。
“傅家的家宴，菜式是很讲究，但……”傅穸珘顿了顿，把请柬扔在茶几上，“没什么意思，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殷墨黎歪着头，没太听懂。她活了上千年，见过的宴席不计其数，从天宫的蟠桃宴到妖界的百兽宴，哪一场不是热热闹闹，好吃的堆成山？人间的家宴，能无趣到哪里去？
“去嘛去嘛。”她拽着傅穸珘的衣袖晃了晃，毛茸茸的兔子拖鞋在地板上蹭出小小的声响，“我还没见过人间的大家族聚餐呢，说不定有什么失传的好吃的。”
傅穸珘看着她眼底的期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可以，但你得听话，不准乱吃东西，不准……”
“不准抢别人的盘子，不准把桌子掀翻，不准暴露身份。”殷墨黎熟练地接话，这几天傅穸珘已经跟她念叨了八百遍。她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放心！我可是活了千年的饕餮，伪装这种小事，难不倒我！”
傅穸珘挑眉，没戳穿她昨天偷吃云片糕，差点把糕点匣子啃出个洞的糗事。
晚宴定在周六晚上。傅穸珘特意提前半天带殷墨黎去了商场，说是要给她挑一身合适的礼服。殷墨黎对人间的衣服没什么概念，只觉得那些挂在衣架上的裙子，布料轻飘飘的，不如她的兽皮披风舒服。直到傅穸珘拿起一件酒红色的丝绒长裙，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
“试试这个。”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殷墨黎被推进试衣间，磨蹭了半天才把裙子穿上。丝绒的布料贴合着她的身形，勾勒出纤细却不失曲线的腰肢，裙摆垂坠而下，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平日里总是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披散着，此刻换上礼服，长发被挽起一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傅穸珘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试衣间的门被拉开，他抬眼望去，呼吸微微一滞。
眼前的少女，褪去了平日里的稚气和憨态，眉眼间带着一丝属于饕餮的矜贵与慵懒。酒红色的丝绒衬得她唇色嫣红，那双总是写满食物的眼睛，此刻清澈如溪，却又藏着一丝睥睨众生的锐利——那是独属于上古神兽的气场，不是人间的脂粉所能比拟的。
“好看吗？”殷墨黎转了个圈，裙摆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其实不太在意好不好看，只在意穿这个能不能多吃两碗饭。
傅穸珘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耳根微微泛红：“嗯，就这件。”
他付了钱，又去给她挑了一双同色系的细跟高跟鞋。殷墨黎第一次穿这种鞋，刚踩上去就差点崴脚，被傅穸珘眼疾手快地扶住。
“慢点。”他无奈地扶住她的腰，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温热，“我带你走两步试试。”
于是，偌大的商场走廊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矜贵冷傲的傅总，耐心地扶着一个穿着丝绒长裙的少女，一步一步地教她走路。少女学得认真，偶尔踩错步子，就会懊恼地皱起眉头，那模样，竟让傅穸珘觉得，比谈成十亿的生意还要有趣。
晚宴的地点在傅家老宅，一座藏在市中心的老式四合院。青瓦白墙，飞檐翘角，院子里种着几棵百年的桂花树，此刻虽然不是花期，却依旧枝叶繁茂。
车子刚停稳，就有佣人迎了上来。傅穸珘牵着殷墨黎的手下车，刚走进院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傅家是名门望族，今晚来的都是亲戚和一些生意上的伙伴。大家早就听说傅穸珘身边多了个小姑娘，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此刻看到殷墨黎，众人的目光里都带着好奇和探究。
“穸珘来了。”一个穿着锦缎旗袍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是傅穸珘的二婶，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目光却在殷墨黎身上打转，“这位就是……”
“殷墨黎。”傅穸珘淡淡地开口，握紧了殷墨黎的手，“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说得不轻不重，却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谁不知道傅穸珘性子冷淡，从不带女伴出席这种场合？这小姑娘，恐怕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殷墨黎对着傅二婶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落在了院子里那张长长的餐桌上。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佛跳墙……每一道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幸好被周围的说话声盖了过去。
傅穸珘察觉到她的心思，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先忍忍，等开席了再吃。”
殷墨黎乖乖地点头，眼睛却依旧黏在餐桌上。
就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穸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薇薇穿着一身白色的蕾丝长裙，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款款走来。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妆容得体，笑容温婉，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她的目光落在傅穸珘牵着殷墨黎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但很快就被笑容掩盖。她走到两人面前，先是对着傅穸珘笑了笑，然后才看向殷墨黎，语气带着几分亲昵：“这位就是墨黎妹妹吧？上次在你家见过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殷墨黎眨了眨眼，认出了她。就是那个送养胃粥的女人，傅穸珘说她送的粥不干净，不让自己吃。
“你好。”殷墨黎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热情。她对林薇薇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个女人看傅穸珘的眼神，像极了以前觊觎她藏起来的妖兽肉的小妖怪。
林薇薇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依旧笑着说：“墨黎妹妹今天穿得真好看，这件丝绒长裙很衬你。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殷墨黎的高跟鞋上，“妹妹好像不太会穿高跟鞋？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别崴到脚了。”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带着几分揶揄。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里带着看热闹的意味。
殷墨黎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活了千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林薇薇这点小心思，她一眼就看穿了。
她抬起头，看向林薇薇，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属于饕餮的威压，虽然很淡，却让林薇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多谢关心。”殷墨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势，“高跟鞋这种小东西，还难不倒我。倒是林小姐，”她的目光落在林薇薇手里的香槟杯上，“香槟喝多了，容易头晕，走路才该小心点。”
林薇薇的脸色白了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小姑娘，嘴巴竟然这么厉害。
傅穸珘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就知道，他家的小饕餮，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好了，别站在这里说了。”傅穸珘适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爷爷还在里面等着呢。”
说完，他牵着殷墨黎，径直往里走，根本没理会身后脸色难看的林薇薇。
院子里的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议论纷纷。
“这小姑娘看着软萌，没想到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林薇薇那点小心思，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傅总对她好像不一样啊，你看他刚才护着她的样子……”
林薇薇听着这些议论，气得攥紧了手里的香槟杯，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嫉妒和不甘，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温婉的笑容，转身朝着人群走去。她不能在这里失态，她还要在傅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
走进正厅，傅老爷子正坐在主位上喝茶。他头发花白，精神却很矍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落在傅穸珘和殷墨黎身上，上下打量了许久。
“爷爷。”傅穸珘喊了一声。
傅老爷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殷墨黎身上：“你就是殷墨黎？”
殷墨黎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傅爷爷好。”
傅老爷子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准备开席了。”
开席的信号一发出，殷墨黎立刻就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塞进嘴里，肉质松软，酱汁浓郁，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
傅穸珘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时不时地给她夹菜，把她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都堆到她的盘子里。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谁见过傅穸珘给人夹菜？还是这么心甘情愿的样子？
傅二婶凑过来，笑着打趣：“穸珘，你对墨黎妹妹可真好，这待遇，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没有。”
傅穸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二婶说笑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傅二婶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林薇薇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她端起香槟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殷墨黎身上，带着几分阴翳。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晚宴进行到一半，傅二婶突然提议：“今天这么高兴，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有人附和道。
傅二婶笑着说：“就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输了的人，要么说真心话，要么接受大冒险。”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傅穸珘皱了皱眉，刚想拒绝，就听见傅二婶已经拿着一个酒瓶，放在了桌子中央。
“转酒瓶，瓶口对着谁，谁就输了。”傅二婶说着，转动了酒瓶。
酒瓶在桌面上旋转着，最终缓缓停下，瓶口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殷墨黎。
众人立刻起哄：“墨黎妹妹输了！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殷墨黎嘴里还塞着一块佛跳墙，含糊不清地问：“真心话是什么？大冒险是什么？”
傅二婶笑着解释：“真心话就是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必须说实话。大冒险就是接受我们的一个挑战。”
殷墨黎想了想，觉得真心话比较简单：“我选真心话。”
傅二婶眼睛一亮，立刻问道：“墨黎妹妹，你跟穸珘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问题，正是在场所有人都好奇的。
殷墨黎眨了眨眼，看向傅穸珘。傅穸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刚想开口替她解围，就听见殷墨黎脆生生地说：“他是我的饭票。”
饭票？
全场寂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傅二婶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
傅穸珘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低头看着殷墨黎，眼底满是宠溺：“嗯，我是你的专属饭票。”
这话一出，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林薇薇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她攥紧了手里的酒杯，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傅二婶不甘心，又追问：“那墨黎妹妹，你喜欢穸珘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直接。
殷墨黎这次没有犹豫。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起头，看向傅穸珘。她的目光清澈而认真，没有丝毫的闪躲。
“喜欢啊。”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做的糖醋排骨很好吃，而且，跟他在一起，我不用饿肚子。”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只有傅穸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软软的。
他知道，殷墨黎的喜欢，跟人间的情爱不一样。她的喜欢，很纯粹，很直接，就像她喜欢吃的食物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林薇薇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香槟杯晃了一下，酒液洒在了白色的裙子上，留下了一道难看的污渍。
“我去下洗手间。”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快步离开了。
殷墨黎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她好像不太高兴。”
“不用管她。”傅穸珘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吃，不够的话，我让厨房再做。”
殷墨黎眼睛一亮，立刻又拿起了筷子。
晚宴的后半段，殷墨黎成了全场的焦点。她不仅能吃，还很会吃。每一道菜，她都能说出个门道来，从食材的产地到烹饪的手法，说得头头是道。连傅老爷子都忍不住点头称赞，说她是个懂吃的行家。
傅二婶还想再刁难她，却被傅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晚宴结束后，傅穸珘牵着殷墨黎的手，准备离开。
傅老爷子叫住了他。
“穸珘。”傅老爷子的目光落在殷墨黎身上，带着几分审视，“这丫头，不错。”
傅穸珘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向爷爷：“爷爷？”
傅老爷子笑了笑：“有空带她常回来吃饭。”
这句话，算是默认了殷墨黎的存在。
傅穸珘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好。”
走出傅家老宅，晚风微凉，带着桂花的清香。
殷墨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说：“今天的饭真好吃。”
傅穸珘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开心吗？”他问。
“开心！”殷墨黎用力点头，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就是那个林薇薇，有点讨厌。”
傅穸珘失笑：“怎么讨厌了？”
“她看你的眼神，像要抢我的饭票。”殷墨黎理直气壮地说，“你是我的饭票，别人不能抢。”
傅穸珘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弯弯。
他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靠近她。两人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殷墨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她能闻到傅穸珘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很好闻。
“放心。”傅穸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蛊惑，“我是你的专属饭票，谁也抢不走。”
说完，他的唇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
殷墨黎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活了千年，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
额头上传来的温度，暖暖的，烫烫的，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的脸颊越来越红，像熟透了的苹果。
傅穸珘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走了，回家给你做宵夜。”
“宵夜？”殷墨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羞涩和慌乱，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吃什么？”
“你想吃的，糖醋排骨。”
“好耶！”
少女的欢呼声，在晚风里回荡着，带着甜甜的味道。
不远处的树影下，林薇薇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眼底满是不甘和怨毒。
这场晚宴，她输得一败涂地。
但她不会放弃的。
傅穸珘，只能是她的。
夜色渐深，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大地。
别墅里，很快就会飘起糖醋排骨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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