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晏胆子大了些,手指沿着沈年的下颌线慢慢滑动,感受着那层粗糙的胡茬。然后是他的眉毛,那道浅浅的疤,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沈年的嘴唇很薄,平时总是紧抿着,显得很严肃。但睡着了,放松下来,反而有种柔软的感觉。
顾白晏看着那两片嘴唇,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吻。
虽然当时他很迷糊,但他记得那个吻的感觉——干燥的,温热的,带着薄荷和烟草的味道,还有一丝压抑的、近乎凶狠的欲望。
他想再尝一次。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顾白晏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他没有退缩。
他往前凑了凑,很慢,很小心,像怕惊动什么。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沈年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
近到,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
就在这时,沈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白晏僵住了。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对上。沈年的眼睛在刚睡醒时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白晏,看着他悬在自己唇边的手,眼神变得复杂。
“你在干什么?”沈年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顾白晏看着他,突然笑了。
“想偷吻你。”他说,坦率得让人措手不及。
沈年愣住了。
他看着顾白晏,看着那双盛满了坦率和笑意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不行”,想说“不该”,想说“我们不能这样”。
但顾白晏没给他机会。
顾白晏用腿勾住了沈年的腰,整个人贴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一次,不是昨晚那种轻飘飘的、短暂的吻。
这一次,顾白晏吻得很用力,。他撬开沈年的牙关,舌头探进去,纠缠,吮吸。
沈年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想推开顾白晏,但手放在顾白晏肩上,却使不上力。
因为顾白晏在发抖。
不是害怕的发抖,是高烧刚退、身体虚弱的发抖。也是……某种情绪的发抖。
沈年能感觉到,顾白晏的吻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像快要渴死的人终于找到水源,像快要冻死的人终于找到火堆。
那种渴求,烫得沈年心口发疼。
他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手从顾白晏肩上滑下来,搂住了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另一只手插进他的头发,托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昨晚的吻。
顾白晏有点喘不过气,但他不想停。他紧紧抱着沈年,手指陷入沈年的后背。
他觉得自己像在飞,又像在沉沦。
但不管是飞还是沉沦,他都认了。
只要沈年在。
只要这个吻,是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年终于松开了他。
两人额头相抵,都在剧烈地喘息。晨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照亮了顾白晏通红的脸,和沈年深沉的眼睛。
“……你还在发烧。”沈年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我知道,”顾白晏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但我不管。沈年,我想要你。”
沈年的呼吸滞住了。
他看着顾白晏,看着那双盛满了渴望和坦率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站在悬崖边的人,下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但他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想靠近,想拥抱,想占有。
“顾白晏,”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挣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顾白晏说,手指轻轻划过沈年的脸颊,“我想要你。不是昨晚那种轻轻的吻,不是平时那种保持距离。我想要……全部的你。”
他看着沈年,眼神里有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年,你要我吗?”
沈年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俯下身,再次吻住了顾白晏。
沈年把顾白晏压在床上,手撑在他头两侧,顾白晏手紧紧抓着沈年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
晨光在房间里流动,从床边移到墙上,再到天花板。
窗外,鸟叫声清脆悦耳。
但房间里,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越来越重的喘息。
沈年的手从顾白晏的衣摆下探进去,掌心贴上他滚烫的皮肤。顾白晏颤抖了一下,但没有躲,反而更紧地抱住了沈年。
“沈年……”他在吻的间隙低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沈年……”
沈年停下来,抬起头,看着身下的人。
顾白晏眼睛湿漉漉的,嘴唇红肿,微微张着喘息。睡衣的扣子被解开了几颗,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口皮肤。
美得像一场幻觉。
沈年的呼吸更重了。
他低下头,吻顾白晏的锁骨,吻他的胸口,吻他心脏跳动的地方。
顾白晏仰着头,手指插进沈年的头发,轻轻抓着他的发根。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沈年的吻,感受着那双滚烫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感受着那种陌生的、强烈的、几乎要把他吞噬的欲望。
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沈年。
全部。
但就在沈年的手要往下探时,他突然停住了。
顾白晏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
沈年也在看他,眼神深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
然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转身冲进了浴室。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紧接着,是水龙头打开的声音,哗啦啦的,很大。
顾白晏躺在床上,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沈年,你这个傻瓜。
你这个……可爱的傻瓜。
他拉好衣服,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浴室门口。
水声还在响,很急,很大。
顾白晏敲了敲门。
“沈年。”
水声停了。
“……嗯。”沈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很哑,很闷。
“你是在冲冷水澡吗?”顾白晏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里面沉默了几秒。
“……嗯。”
“为什么?”
“因为……”沈年的声音顿了顿,“因为你还病着。”
顾白晏又笑了。
“那等我病好了呢?”他问,声音很轻,很暧昧,“你还冲冷水澡吗?”
里面没有回答。
只有水声重新响起,比刚才更大。
顾白晏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的水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高烧后的第三天,顾白晏彻底好了。
烧退了,头不痛了,力气也回来了。但有什么东西,在他和沈年之间,彻底不一样了。
那场暴雨夜的相拥,那个清晨几乎失控的吻,还有浴室里长达二十分钟的冷水澡——所有这些,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两人紧紧缠在了一起。
但奇怪的是,谁也没有再提。
沈年还是那个沈年,沉默,克制,专业。每天早上做早餐,送顾白晏去学校,等他下课,做饭,打扫,一切如常。
顾白晏也还是那个顾白晏,偶尔任性,偶尔挑衅,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作对。他甚至开始“听话”——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回家。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
比如现在。
早餐桌上,沈年把煎蛋放在顾白晏面前,照例是溏心的,蛋黄微微颤动,像琥珀。顾白晏拿起叉子,戳破蛋黄,金黄色的液体流出来,在盘子里蔓延。
他抬头看沈年。
沈年坐在他对面,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动作很快,但很安静。阳光从餐厅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有几道淡白色的旧疤。
顾白晏盯着那些疤看了几秒,然后开口:“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来的?”
沈年动作顿了顿,没抬头:“训练时弄的。”
“什么训练能弄成这样?”
“部队的训练。”
“疼吗?”
沈年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不记得了。”
顾白晏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说不清的意味:“沈年,你总是这样。问你什么,你都说‘不记得了’、‘不重要’、‘不关你的事’。你就没有想说的话吗?”
沈年放下叉子,看着他:“您想听我说什么?”
“说点真实的,”顾白晏往前倾了倾身体,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比如,你为什么会去当兵?你妹妹的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为什么会接受这份工作,来看着我这么一个麻烦?”
沈年看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沉。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说,声音很平静,“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顾白晏说,“因为我想了解你。不只是‘沈年,保镖,26岁,退伍军人,有个生病的妹妹’这种标签。而是……真实的你。”
沈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当兵,是因为没别的选择。父母去世后,我需要一份能养活自己和妹妹的工作。部队的津贴高,我就去了。”
“你妹妹的病,是两年前发现的。急性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型。治疗需要很多钱,所以我接了这份工作。”
他看着顾白晏,眼神很平静,但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至于为什么接受这份工作……因为钱。也因为,顾总说,您需要有人看着。而我很擅长看着别人。”
顾白晏听完了,点点头:“很官方的回答。但不够真实。”
“哪里不真实?”
“你说你接受这份工作是因为钱,”顾白晏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但如果只是为了钱,你大可以像之前的保镖一样,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被我气走。但你不一样。你很认真,很负责,甚至在……”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深。
“……甚至在明知道会失控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留下来。”
沈年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
“我没有失控。”他说,声音有些硬。
“你有,”顾白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你吻我的时候,你抱着我的时候,你冲冷水澡的时候——沈年,那都是失控。”
沈年不说话了。
他低头,继续吃早餐,动作比刚才快了些。
顾白晏也不再逼他,安静地吃完自己的那份。
早餐后,沈年收拾碗筷,顾白晏上楼换衣服。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课。顾白晏换好衣服下楼时,沈年已经在客厅等他了。
“今天去哪?”沈年问。
“回家,”顾白晏说,但走到门口时,他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沈年,“晚上我要出去。”
“去哪?”
“酒吧。”
沈年的眉头皱了起来:“您父亲规定——”
“我知道规定,”顾白晏打断他,“但我今晚必须去。周子轩组的局,说是给我赔罪,不去就是不给他面子。”
沈年看着他,眼神很沉:“您还在生病,不适合喝酒。”
“我已经好了,”顾白晏说,往前走了两步,离沈年很近,“而且,你不是会看着我吗?有你在,我不会喝多。”
沈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顾白晏笑了,抬手,轻轻碰了碰沈年的胸口,隔着衬衫,能感受到下面温热的皮肤和沉稳的心跳。
“别皱眉,”他说,声音很轻,“沈年,你皱眉的样子,会让我想……吻你。”
沈年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看着顾白晏,看着那双盛满了笑意和挑衅的眼睛,突然觉得很无力。
这个人,总能轻易地戳破他的防线,总能轻易地让他失控。
而他,毫无办法。
“几点?”最终,沈年问,声音有点哑。
“九点,”顾白晏说,“在‘迷域’。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沈年点点头:“我会送您去。”
“然后在外面等?”
“不,”沈年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会跟您进去。”
顾白晏挑了挑眉,然后笑了:“行啊。那就……一起。”
晚上九点,“迷域”酒吧。
和上次一样,这里人声鼎沸,音乐震耳欲聋。灯光昏暗暧昧,空气里弥漫着酒精、香烟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但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顾白晏身边多了个沈年。
而且,沈年没有像上次那样,找个角落待着。他跟在顾白晏身边,一步不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周子轩定的卡座在最里面,很大,能坐十几个人。顾白晏到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齐了。男男女女,都是熟面孔,看到他来,都站起来打招呼。
“顾少!稀客啊!”
“哟,今天还带了人?”
“这不是上次那个……司机?”
顾白晏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卡座中间坐下。沈年在他身边坐下,背挺得很直,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
周子轩凑过来,递了杯酒给顾白晏:“顾少,上次的事,对不住。我喝多了,你别介意。”
顾白晏接过酒,没喝,放在桌上:“没事。”
“这位是……”周子轩看向沈年,眼神里带着探究。
“沈年,”顾白晏说,很简短,“我的人。”
“你的人”三个字,他说得很自然,很随意,像是在说“我的车”“我的房子”一样。但沈年听出来了,那语气里的占有意味。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周子轩显然也听出来了,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暧昧:“懂了懂了。沈先生,喝点什么?”
“不用,”沈年说,“我开车。”
“开车可以喝无酒精的嘛,”周子轩说,招手叫来服务生,“给这位先生来杯苏打水。”
服务生很快端来苏打水,沈年接过,道了谢,但没有喝。
顾白晏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自己那杯酒,喝了一口。
周围的人开始闹起来,喝酒,玩游戏,说笑。音乐很吵,灯光很暗,气氛很快热了起来。
顾白晏坐在那里,慢慢喝着酒,偶尔和周子轩说几句话,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沉默着,目光落在舞池里晃动的人群上。
沈年坐在他身边,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他能感觉到,顾白晏今晚不太一样。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刺的挑衅,也不是高烧时那种脆弱的依赖。而是一种……游离的状态。像在,又像不在。
像是在等待什么。
或者在……试探什么。
沈年的心沉了沉。
他知道顾白晏在试探他。用这种方式,用这种场合,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而他,毫无办法。
因为他不能走,不能不管,不能像上次那样,把他扛起来带走。
因为顾白晏会生气,会闹,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他只能坐在这里,看着,等着,克制着。
就在这时,顾白晏突然站了起来。
“我去跳舞。”他说,然后放下酒杯,朝舞池走去。
沈年立刻站起来,想跟上去。
但顾白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某种警告:“你坐着。”
沈年僵在那里。
他看着顾白晏走进舞池,很快被涌动的人群吞没。灯光闪烁,音乐震耳,他只能看到顾白晏模糊的身影,在人群里晃动。
沈年的手指握紧了。
他坐下来,但眼睛一直盯着舞池。
顾白晏跳得很好。他本来就有舞蹈底子,加上那张脸和身材,很快就成了舞池的焦点。周围有人凑过去,想和他一起跳,他也没拒绝,笑着,晃着,像个真正的、享受夜生活的年轻人。
沈年看着,觉得胸口发闷。
他知道顾白晏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这样,故意试探他的底线,故意……折磨他。
而他,只能受着。
就在这时,舞池里发生了点变化。
一个男人凑到了顾白晏身边,贴得很近,手甚至搭上了顾白晏的腰。顾白晏没推开,反而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和那个男人跳得更近了。
沈年的呼吸滞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那片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正在一点点崩裂。
那个男人他认识——是“迷域”的常客,也是这个圈子里有名的玩家,男女不忌,手段不干净。顾白晏不该和他走这么近。
沈年站起来,想过去。
但就在这时,顾白晏突然推开那个男人,朝卡座这边看了一眼。
灯光很暗,距离很远,但沈年能感觉到,顾白晏在看他。
用那种,带着笑意的,挑衅的,又有点……期待的眼神。
他在等。
等沈年过去,等沈年失控,等沈年……把他从那个男人身边拉走。
沈年明白了。
但他没有动。
他重新坐下来,端起那杯苏打水,喝了一口。
很冰,很淡,没什么味道。
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顾白晏看到沈年重新坐下,愣了愣,然后笑了。
笑得更大声,更放肆。
他转身,重新和那个男人跳起来,这次贴得更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沈年看着,手指紧紧握着杯子,指节泛白。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有头野兽,在嘶吼,在冲撞,想要破笼而出。
但他死死压着,用尽所有理智,所有克制,所有……他还能调动的力量。
因为他在等。
等顾白晏玩够,等顾白晏累,等顾白晏……自己回来。
但顾白晏没有。
他跳了一曲又一曲,喝了一杯又一杯,和那个男人越贴越近,手甚至搭上了对方的肩膀。
周围有人在起哄,在吹口哨,在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