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废墟前,风如刀割,海潮在悬崖下咆哮,仿佛深渊张开了巨口。残破的石柱斜插向灰暗的天幕,像一具被时间啃噬的骨架,默默诉说着百年前那场光与暗的决战。而今,它不再是守护的灯塔,而是记忆的祭坛。
我们站在塔基前,心灯珠在我掌心剧烈震颤,灼热如烙铁,几乎要烫穿血肉。它不再只是发光,而是**燃烧**——燃烧着我们最珍贵的记忆,作为点燃灯塔的代价。
“我……”她忽然踉跄一步,手指紧紧攥住我的手臂,指尖冰凉,“我好像忘了……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哪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在一个雨夜,书店的玻璃窗上滑落着水珠,她踮起脚尖,去够书架顶层的《小王子》。书滑落,我接住,我们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相触。那一刻,雨声成了背景,世界只剩她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和她轻声说:“你看,连破旧的南瓜车,也能变成通往奇迹的路。”
可现在,那段画面在我脑中开始模糊,像被水浸湿的墨迹,边缘正一点点剥落、消散。
“别想!”我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些正在流失的碎片,“心灯珠在抽取我们共同的记忆——它要烧掉最珍贵的那部分,作为点燃灯塔的代价。”
她抬头看我,眼中泛起水光:“那……我们选哪一个?是初遇,还是书店的雨夜?”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缓缓刺入心脏。
哪一个都不是“只是回忆”——那是我们故事的起点,是所有情感的锚点。若失去,我们是否还能确认彼此是谁?是否还能记得,为何而爱?
《潮汐录》突然从她怀中飞出,悬浮于半空,书页狂翻,幽蓝光芒与心灯珠的赤红交缠,仿佛两股意志在空中对峙。空中浮现出两段光影,如幻似真:
**其一**:雨夜书店,我们并肩坐在角落,共读一本《格林童话》。她指着灰姑娘的舞会礼服说:“你看,连破旧的南瓜车,也能变成通往奇迹的路。”我笑着回答:“那我们的南瓜车,是不是也快来了?”
**其二**:我们初遇于图书馆,她抱着一摞书,我撞翻了她的书堆。我们蹲下收拾,指尖相碰,她抬头一笑,阳光正从窗外洒在她发梢。
两段记忆,都在崩解。光点如沙粒般从影像中剥落,坠入黑暗。
“不——”她伸手去抓那消散的光影,却只握住一把虚无。
就在这时,塔基的石碑发出低沉的嗡鸣。那行刻痕深刻的字迹——“何为永恒的光?”——竟开始渗出微弱的金光。与此同时,地底传来低沉的震动,仿佛有巨兽在翻身。
“快回答!”阿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手持一盏残破的灯,站在雾中,身影佝偻却坚定,“灯塔只认‘心火’,但心火必须有‘答案’才能点燃!否则,记忆将尽失,灯亦不燃!”
我望向她,她也在看我。我们都知道,不能同时保留两段记忆。心灯珠只允许一次献祭。
“选一个。”她轻声说,声音颤抖却坚定,“选一个我们愿意烧掉的,去换灯塔的光。”
我闭上眼,任记忆的潮水冲刷心神。初遇的悸动,书店的相守……哪一个更“珍贵”?哪一个更“纯粹”?
忽然,我想起《潮汐录》中那句被忽略的话: **“灯不在石基,而在人心。”**
我睁开眼,笑了。
“我们都不选。”我握住她的手,将心灯珠从口袋中取出,高高举起,“我们献祭的,不是记忆,而是‘选择记忆’的执念。”
她怔住,随即明白我的意思。
真正的“心火”,不是牺牲某段过往,而是**愿意为彼此放弃所有过往的勇气**。不是挑选哪一段值得保留,而是承认——**所有记忆的总和,才是我们相爱的理由**。
我将心灯珠按向石碑。
刹那间,珠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灼热,而是温暖,像冬日里相拥的体温。它没有烧毁记忆,而是将两段崩解的光影重新凝结,织成一道光流,注入塔基。
石碑上的字变了:
**“永恒的光,是明知会遗忘,仍愿点燃彼此的那一刻。”**
地底的震动停止了。黑气如退潮般缩回地缝。灯塔废墟的残骸中,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从塔心升起——那是心火,是我们共同点燃的第一缕光。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我记得……雨夜书店的灯,很暖。”
我也笑了:“我也记得……你捡书时,发梢有阳光。”
我们都知道,记忆没有真正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进了灯塔的火焰里。
远处,阿公望着重燃的灯火,缓缓跪地,老泪纵横:“百年了……灯,终于回来了。”
而《潮汐录》悄然合上,书页最后一次浮现一行小字:
**“下一章:守灯人的吻。”**
风中,仿佛有歌声从海底传来——不再是哀怨的挽歌,而是一首祝福的婚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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