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他们才从医院出来。

樱花和带土站在医院门前，两人尴尬地对视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去几天，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给毫无反应的带土讲解漩涡一族封印术基础知识上，除此之外，两人再没聊过别的。这样的分别，显然不符合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

“……你有家人在等你吗？”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水门，便开口问道。

水门站得很远，远到带土感知不到，也远到樱花知道他是在尊重自己和学生之间刚刚划下的界限。

“没有。”带土轻声承认。

“那跟我来吧。”樱花把手放在他那条假手臂的肩膀上，无视他被触碰时的轻微瑟缩，心里想着他那边该有多怪异。“我带你去我家族的聚居地。”

带土明显松了口气，那神情要是在平时，或许会让人担心，但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这点放松也在情理之中。他们本应分开，但没必要这么突兀。

于是，他们一起回了聚居地。樱花带他四处参观，向围过来的族人介绍他——看到他们的族长平安归来，族人都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们也对带土微笑，轻声而真诚地道了声“你好”。带土起初回应得很轻，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恢复了些许生气，只是还有点沙哑。等他们走到樱花家时，他似乎已经快忘了之前所有不安的缘由——那个取代了他身体一部分的奇怪东西。

“这是我的锦鲤池，这里的鱼很特别。”樱花轻声解释着锦鲤的来历和象征意义，还说起了启仁（Akihito）开创这个传统的故事，以及启仁到底是谁。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才停下来。然后默默地把他领到客房，两人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上，玖辛奈和水门“闯”了进来，说是要给他做早餐。

带土刚经历了一场惊吓，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他们时，气氛有些尴尬。玖辛奈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两人一边吃早餐一边准备当天的事情。

“宇智波一族想‘见’他？”水门告诉樱花这件事时，她立刻问道。

“是的，还有卡卡西。显然，是为了你的眼睛。”水门有些不自在地补充道。

带土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来，随即眼神变得凶狠起来，那是自从山洞事件后就很少见到的气势。

“我不会还给他的。那只眼睛现在是卡卡西的，他最好接受这个事实。”

水门愣住了，看着他：“我觉得卡卡西……他想把眼睛还给你。更重要的是，你的族人也希望你这么做，他们不会轻易接受‘不’的答案。”

带土挺直了背脊，眼神燃烧着怒火，正要开口——

“他们会接受的。”樱花打断他，轻轻啜了口茶。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带土也愣住了：“他们会？我是说，会的！但为什么？我本来就打算让他们见鬼去。”他有些不解地承认。

“太好了，因为我也打算这么做。”

过了一会儿，玖辛奈反应过来，挺直了身子：“哦！你是说……？”她含糊地指了指带土，樱花点了点头。

“我会告诉他们，要么接受带土作为宇智波族人的意愿，要么就放弃他这个族人身份。漩涡一族本来就吸纳了很多不同的家族，少一个宇智波又何妨？”樱花用最平淡的语气说道。

她努力板着脸，但看到带土笑得几乎要哭出来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幸好，事情没发展到那一步。富岳显然是迫于族议会的压力才召集这次会面，整个过程中他看起来都很不耐烦。樱花陪着他们，默默地站在带土身后，水门则站在她旁边。会面简短而直接。

“我不会还回去的，没商量。”带土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半小时后他们离开时，族人们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毕竟那只眼睛是带土的，尽管这么说听起来有些怪异。

“你果然有宇智波的倔强。”富岳在他们离开族地时低声说道。

“谢谢？”带土勉强回应，富岳则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

“我说的是实话。”富岳双臂交叉，手插在袖子里，面无表情地说，“你一直很有潜力，带土。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找到了它。”

“谢谢。”带土带着一丝讽刺意味回应。富岳向他简短地点了点头，又礼貌地向樱花和水门鞠躬。

“漩涡大人，波风水门大人，失陪了。”

樱花学着他的样子鞠躬，水门则更深地鞠了一躬。富岳直起身，立刻转身离开。樱花转向带土，仔细打量着他。

住院的日子让他恢复了一些气色，体重也回来了些。而樱花自己，肋骨依旧突出，脸颊凹陷，因为她被单独关押了两周半，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所以瘦得厉害。不过她并不抱怨，带土看起来好多了，不像她这样像个酷刑幸存者。

她为此感到庆幸。

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有很多心理创伤需要修复，但樱花自己也熬过了两周，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自己的思绪搏斗。他们几乎不需要刻意折磨她，她自己的大脑就已经制造了无数幻觉，有时她甚至觉得眼角余光里还能看到绝的影子。

不过，猿飞日斩已经和玖辛奈谈过了，玖辛奈正试图用九尾的力量来监视那些邪恶生物。她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到时候樱花就能真正放松了。

嗯，放松。

但她的思绪总是飘向另一个方向——一个非常具体、非常新的封印术，她还在不断完善它。这个术会很复杂，所以她打算等身体好些后，立刻去见见卡汉和多比（Tabane）。

“说起来……我得先走一步了。”

樱花站在宇智波族地的大门前，回头对正并肩走来的带土和水门说。她眼角余光瞥见门外，琳和卡卡西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等着。

“你要走？”带土立刻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樱花歉然一笑，算是回应。

“嗯，我得和族里的人单独谈谈。不过你们要是有空，晚上来我家吃饭吧？”她看向两人，“都来吧，我保证，玖辛奈阿姨肯定会亲自下厨的。”

她心里清楚，玖辛奈简直把她当成了易碎品，仿佛自己的目光稍一离开，她就会凭空消失似的。

“好啊，听起来不错。”水门侧头看了看带土，后者强装镇定地掩饰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没问题。”带土确认道。

他们以后得想办法多制造些独处的机会……但每次男孩一离开视线，樱花就会莫名地感到焦躁不安。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玖辛奈对她的感觉吧。

“那今晚见。失陪了。”

她朝两人鞠躬告别，水门却在这时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她：“对了，你有空的时候，琳想跟你说几句话。”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自然。

樱花愣了片刻，随即望向门外，琳和卡卡西的身影还在。她沉吟道：“……那让她也一起来吃饭吧。两个都叫上。”

水门点点头，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好，今晚见。”

两人同样躬身回礼。

樱花心中暗自感慨：有时候，作为族长的身份真是件奇妙的事。连未来的火影都要对她如此恭敬，实在有些……不习惯。

回到族地内部，两位封印班的成员之一——卡汉正盯着她的封印图纸。“我们需要一个日向家的人。”他头也不抬地说，“这种依赖查克拉通路的封印，必须要和日向一族商议才行。”

“这个不急，等用到的时候再说吧。”樱花摆摆手，“现在先把它放在八门遁甲的阵眼上，让它从那里延伸出去。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需要，都能随时应用。”

卡汉闻言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樱花大人，这个封印一旦启动，被标记的人……会死的！”

樱花挑眉，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杀手，卡汉。你能不能别总胡思乱想？”她轻哼一声，“这是最高机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但如果真有人要用这个封印，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有正当理由的。”

卡汉面露愧色，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抱歉，樱花大人。那为什么是八门，而不是开门？”他犹豫着追问。

“因为开门的力量不够。我们需要更强的。”樱花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卡汉，你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计划，我会自己处理。我已经够累了，不需要再分心应付你的担忧。”

卡汉虽然还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樱花大人。我……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平衡查克拉的消耗，确保封印启动时，被封印者的查克拉不会先耗尽。”

“哦？说来听听。”

就在这时，晚餐的时间到了，队伍的召唤打断了她的工作。果然，玖辛奈准备的饭菜多到能养活一支军队，等樱花想起要提醒她访客的事时，一切都晚了。

水门和玖辛奈在同一个屋檐下，晚餐的气氛异常热烈。果然，没过多久，玖辛奈就因为水门一句无心之言而炸毛，眼看就要爆发争吵。

樱花赶紧用手肘碰了碰带土，示意他注意。两人趁着战火未燃，悄悄溜出了屋子。

带土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似乎又把之前的热情收敛了回去。樱花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无关紧要的琐事，直到他们走到锦鲤池边。

她忽然沉默下来，望着池里的锦鲤慢悠悠地绕着圈游动。

“你……后悔这个传统吗？”带土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打破了沉默。樱花惊讶地眨了眨眼，没想到是他先开口。

“……后悔。每次往池子里放新鱼的时候，我都后悔。”她低头看着那些悠然游弋的锦鲤，轻声道，“涡潮隐村被灭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年，我亲眼看到雾隐的战舰冲破我们的结界，向陆地驶来。父亲召集了所有兵力，命令明人护送我撤离，还让我一定要保护好剩下的族人。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可我们逃到木叶的时候，只剩下十四名忍者（除我之外）和一百五十名平民。”

“你才十三岁，怎么就成了族长？”带土满脸疑惑。

樱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原来他们不知道……这并不是他那个时代会被教导的常识。大部分族人从她出生起就认识她，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份。

“我父亲是涡潮隐村的村长。”

带土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难怪火影大人叫你‘公主’！我还以为是因为你那个……称号。”

“两者都是原因。”樱花淡淡耸耸肩，试图不再被“绝命姬”这个称号困扰，“没错，我十三岁就成了族长。那时候我要带领一百六十多人重建家园，让他们在新的地方安稳生活。这很难，花了我好几年才做到。但我做到了，我给了族人一个家，一份稳定的生活，还有重建的希望。他们现在都很好。”

她望着池子里锦鲤缓缓的漩涡，继续说道：“明人是在我们第一个牺牲的忍者之后，开始这个传统的。而我，会一直守护它，直到有一天，有人把我的名字刻在这池子里为止。”

樱花的呼吸放缓了，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我们涡潮的忍者来到木叶时，还有十四个人。现在只剩下十个了。这场战争结束前，我们还会失去多少？”她轻声自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你觉得……还会持续很久吗？”带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嗯，会的。”小樱的表情严肃起来，对他露出一个歉疚的微笑，“还会更久。”

前世，那场战争持续了六年。而这个世界，战争开始得晚一些。即使结束时间相同，那也意味着会有四年半的煎熬。

还有三年半要熬过去。

争吵声渐渐平息，食物残渣也被清理干净。其他人陆续离开时，凛却在客厅里拦住了小樱。

“教我。”凛的声音坚定，却又带着一丝恳求，像在低声下气地祈求。

小樱愣住了，惊讶地眨了眨眼：“教你？”

“求你了。你救了带土的命，而我却……我却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凛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了……求你，教我吧。”她一边哭，一边急切地抬手擦着眼角。

小樱盯着她看了片刻，想起了自己当初请求拜最强医疗忍者为师时的情景。

那时她虽然没哭，但几乎也快要落下泪来。

“我能教你的时间不多。”小樱缓缓开口，“我很快就要上前线了。但我可以教你一些我会的。你也应该去请纲手大人帮忙。”

“我试过了。”凛的声音带着失落，“她对我没兴趣，她已经有弟子了。”

是静音吗？小樱皱了皱眉，暗自估算着静音现在的年纪。十一岁？十二岁？

不管了。“那就算了。我会尽力教你，但我很快就要回前线了。”小樱盯着她，目光在凛布满紫色咒印的脸颊上短暂停留。

……或许……

“明天一早，天亮之前，在这里见。我要看看你的查克拉控制得怎么样。”小樱发出指令。

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太阳：“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我一定准时到！”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开。

“一定要准时。”小樱在她身后轻声道，然后温柔地挥挥手让她走。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