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盯着书桌,越想越觉得把桌子正对着房门是个馊主意。
这算不算是被害妄想症?或许吧。但他清楚这个位置的致命性——只要有人从门或者窗户摸进来,趁他背对着的时候,他就彻底断了唯一的逃生路线。
就像现在这样。
刚才那声几乎听不见的金属摩擦声,明明就在耳边,新一却下意识忽略了。最近这种“不存在的声音”太多了,自从黑衣组织覆灭后,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总觉得处处都是陷阱。
现在想来,他真该竖起耳朵!
“你刚才说什么?”
声音很轻,像羽毛擦过耳膜,却让新一猛地惊跳起来。书本“哗啦”砸在地上,他却顾不上捡,左手腕下意识摸去——该死!手表早就不合身了,正躺在房间另一头的床头柜上,对眼前的不速之客毫无威胁。
这小偷……
等等,不对。
他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轮廓。不是黑衣组织那种穷凶极恶的家伙,甚至……比那好对付得多。
怪盗基德?!
这个名字刚闪过脑海,新一就咬牙切齿地暗骂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他,还是在媒体上斗得不可开交之后!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工藤新一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右手下意识挡在身前,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门口挪动。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个死胡同。
基德的帽子动了动,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的问题,你先回答。”他往前踏了一步,“你说‘Tantei-kun’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说的?”新一冷笑,眼角余光扫过基德和房门的距离,计算着逃跑路线。这家伙明明可以像往常一样耍帅,却非要在这里纠缠不清。“或者说,你会解谜题,却解不开别人的话?”
“我当然能解开。”基德的声音冷了几分,又逼近一步。两人像猫鼠游戏般对峙,新一被迫连连后退,后背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正因为能解开,我才要弄清楚!”基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你说‘Tantei-kun’消失了……是在暗示柯南的事?”
“柯南?”新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炸毛,“你管他叫什么?他是我弟弟!”
不对,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不是在你面前吗?”基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伪装,“那个总是跟在你身边的小学生……”
“你看错了!”工藤新一猛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基德的逼近让他窒息,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
为什么基德从来没注意到?!为什么他眼里只有那个冒牌货?!为什么他宁愿相信那个“金发侦探”,也不看看眼前的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新一的声音开始发颤,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你不是早就腻了吗?换了个更有趣的目标……”
“这跟白马探没关系!”基德的声音陡然变调,帽子下的眉头拧成一团,“我问的是柯南!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小学生说他要转学……”
“闭嘴!”基德突然逼近,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我听到了!有同学说柯南去我学校留信了,说他‘没时间了’!工藤新一,告诉我真相!他到底在哪?!”
“死了!”
话一出口,新一自己都愣住了。
“如果我说他死了呢?”他抬起头,故意露出狰狞的笑容,“如果我说他出了意外,得了绝症,现在连呼吸都做不到呢?你会怎么样?基德大人!”
基德浑身一僵,随即冷笑:“我不信。”
“什么?”
“你在骗我!”基德的声音像淬了冰,“我能从你眼睛里看出来!柯南还活着!他就在这里!对不对,名侦探?”
“别叫我那个名字!”新一终于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是工藤新一!不是什么名侦探!”
基德猛地后退一步,帽子下的脸完全僵住,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什么?”
工藤新一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不想再听了,不想再伪装了,不想再做那个活在别人阴影里的“名侦探”。
“我说,别叫我那个名字!”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基德头顶。
“侦探先生。别再这么叫我!这根本不是我的名字!”新一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要让整条街都听见——不然这小偷根本不会乖乖听话似的。“我不是什么侦探先生,柯南也不是小侦探!所以别再用这些绰号了!”
怪盗基德沉默得像块石头。
“那柯南在不在又怎么样?”新一乘胜追击,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你早就放弃他了,不是吗?你都不给他发预告函了!”
“那是因为我——!”
“你知道吗?他一直崇拜你!”新一根本不让对方辩解,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喜欢那些魔术盗窃!那些对他来说就是全世界!每次收到写着他名字的卡片,他都会开心得要命,因为终于有人把他当成‘人’,而不是个小屁孩!”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新一却死死盯着基德的脸,他要让对方也尝尝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你曾经把我当成平等的对手!所有人都不认可我的时候,你是唯一把我当回事的人!你说要追我,要让我成为你的对手!可现在……你居然转向别人了!这让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基德那张标志性的白色面具依旧没什么表情,新一却突然崩溃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躲开,拳头抵在嘴前,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声,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副样子狼狈极了。
他需要冷静,需要喘口气……
“我?”
新一茫然地侧过头,基德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你……你说我?”
“是你。”基德一字一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把我当成了平等的对手,对吗?”
新一瞬间僵住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逃!可四周的书架、门、窗户,全都被基德堵得死死的!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自己被困住了!
“是……是他。”新一急忙纠正,声音都在发颤,“你搞错了,你说的是柯南……”
“我听得很清楚,侦探先生。”基德步步紧逼,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仿佛刺穿了一切伪装,“你就是柯南,对吧?”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新一千疮百孔的伪装。就像平次发现他身份时的震惊,像兰开始怀疑他时的绝望,像灰原哀突然拆穿他秘密时的窒息感……所有负面情绪瞬间将他吞噬。
“我看起来像个六岁小孩吗?”新一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不像。”基德的声音却柔和了几分,“但你也不是侦探先生。你是‘小侦探’,对不对?”
“我……”
新一彻底哑口无言。
原来……原来他一直都是那个“小侦探”?可基德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这不是他一直渴望的认可吗?可为什么现在却让他如此恐慌?
“你……”
一阵急促的布料摩擦声打断了他。基德突然伸出手臂,将新一紧紧圈在怀里。那怀抱既温暖又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束缚感,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放开我!”新一挣扎着,眼泪却不争气地砸在对方的白色披风上,“我还在生你的气!你忘了我!你早就不把我当对手了!”
“我不会放手的。”基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毕竟,我不想再让你误会了。”
误会?
“那个你说‘停止发预告函’的夜晚……”基德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被白马探跟踪了一整天,根本没机会把预告函送出去。它现在还好好地躺在我家里的书桌上。”
新一愣住了。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可基德怎么会说谎?他怎么可能犯错?
“那……那之后的次郎吉伯爵的事件呢?”新一哽咽着追问,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对方洁白的披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当时和铃木家的大小姐在一起。”基德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我就算发了预告函,她也会把你拖过去的。”
确实如此。当时兰也被铃木次郎吉说动了,甚至想拉着柯南一起去……可那时的他,已经因为被抛弃的痛苦,连一丝一毫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了。
“那你呢?”基德突然反问,“在那之后,我确实发了预告函,但你根本没出现。还有那一次……”
新一大脑一片混乱。从那之后,他的身份变化,组织的覆灭,灰原哀的解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能收到基德预告函的“柯南”了!他只想做回工藤新一,回到那个被全世界认可的侦探身份里去,可这一切都失败了!
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撕裂感,将脸深深埋进基德的肩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对方的披风,连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化作无声的哽咽。
“最后一次我去看你的魔术……”新一的声音沙哑而破碎,“我看到你和白马探在说话,你……你甚至没发现我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我只能走了。那样……至少不会再看到你……”
话音未落,基德的怀抱突然收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碾碎。新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防线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泪水和叹息交织在一起,在无人的角落里,终于找到了那个迟到的拥抱。
“哦,名侦探君……”
新一感觉头顶传来熟悉的压力,怪盗的话语像温水般淌过他的意识。换作平时,这语气只会让他觉得被冒犯,但现在?现在这声音却像一剂良药,抚慰着他紧绷的心弦。
“你早该现身的。比起和白马那个家伙斗智,我更乐意和你较量。”
他没来得及憋住,一个嗝儿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着继续:“……而且……之后呢?两个月就这么过去了。我以为……肯定……你已经……忘了我。然后……黑衣组织倒了。灰原……她有解药,我可以变回新一了,我没有理由再做柯南了,可我也没有理由做回新一啊!兰她已经往前走了,朋友们都要上大学了,我还在高二……!”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像个无底洞,把他拽进了黑暗的漩涡,怎么也爬不出来——!
这不公平!
“我……我只是……!”新一的呜咽冲破喉咙,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泪水混着话语滚落,“我只想再当名侦探君啊!可你却……你还发那种蠢兮兮的挑战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出口……!”
“如果你觉得换种方式就能解脱,那你就错了。”怪盗的声音再次响起,头顶的压力又变了,一只手轻轻按住后颈,拇指摩挲着脊椎,让新一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
“光靠一张纸说再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名侦探君。如果心里有这种感觉,就该说出来——不管你觉得我在乎不在乎。把心意传达出去,那才是真正的解脱。比如现在,你不觉得好多了吗?”
新一沉默了几秒,回想过去几个月堵在胸口的阴霾。“有”——不对,现在感觉那团东西已经散了。
“……我还是想用足球砸烂你的脸。”新一嘟囔着,却在听到怪盗瞬间绷紧的气息时,找到了一丝病态的快感。“但……我猜……这个世界好像没那么……绝望了。”
怪盗笑了,那笑意从声音里都能溢出来。“那么,名侦探君,你会继续来看我的‘演出’吗?”
他想,真的想。但……他扭头看了怪盗肩膀后面,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白马会在吗?”
“遗憾的是,”怪盗哀嚎一声,“我还没找到让他消失的方法。”
怪盗的措辞让新一疑惑:“……他真的是我的‘对手’吗?还是说,你只是想吓跑他?”
“后半句。不过看来我的计划……效果有点跑偏。”
新一翻了个白眼:“确实,说得轻巧。”
“你知道吗,名侦探君,”怪盗拉开一点距离,新一甚至能看到帽檐下那双勾人的眼睛,“如果你需要帮忙写作业或者别的什么……随时call我。”
“……但我没有你的号码。”新一皱眉。
“哦?是吗?”怪盗咧嘴一笑,新一只见对方伸手到后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赫然是“黑羽快斗”的名字。
“你怎么……?”
“魔术师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怪盗潇洒地收起手机,瞬间跃到窗边,滑翔翼已经在楼下展开。
“等等!”新一闪身抓住窗框,手指颤抖着悬在半空。没想到怪盗竟停住了,回头望来。他慌忙攥紧窗框,喉咙发紧:“你……我……就……谢谢你。黑羽……为了这个。”
“叫我快斗吧,名侦探君。”怪盗的声音轻快,“我们早就过了说姓氏的阶段了。”
新一笑了,泪水还挂在睫毛上。“那……叫我新一也行。”
“嗯……”怪盗拖长调子,突然狡黠一笑,“还是‘名侦探君’更顺口。”
“什么?!怪盗基德!”
“拜拜,名侦探君!”楼下传来挥手声,滑翔翼载着白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新一靠在窗边,久久未动。几小时后,嘴角依然挂着笑。
世界尚未完全晴朗,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会的。他会亲手让一切回到正轨。而那个戴着白色披风的怪盗,或许就是这场救赎里,最意想不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