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外的走廊冰冷得像太平间。我挣脱护士的束缚,从手术床滚落到地,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我却感觉不到痛。我只想爬到他面前,求他放过我们的孩子。
“阿宴,我求求你,放过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几乎是匍匐着来到霍书宴脚边,抓住他昂贵的西裤,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抬头看他,那张我爱了十年的脸此刻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他低头看向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转向一旁的秦瑶瑶时却温柔得能掐出水。秦瑶瑶依偎在他身侧,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怀着他的孩子。
“你不能因为秦瑶瑶的一句话就打掉我们的孩子!霍书宴,我求求你了,放过孩子!”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咙里都是血腥味。霍书宴轻轻拨开我的手,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阿瑶不想这个孩子出生。”
他挥手示意,两个保镖上前,毫不留情地将我从地上架起。我疯狂挣扎,指甲在保镖手臂上划出血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手术室的门越来越近。
“霍书宴!我恨你!”
我的哭喊在走廊里回荡,霍书宴却只是背对着我,将秦瑶瑶搂入怀中,温柔地为她捂住耳朵,仿佛我的声音是什么不堪入耳的噪音。
手术室里,我被强行按在手术台上。刺眼的无影灯下,医生面无表情地准备器械。我哀求着每一个人,却只换来护士无奈的叹息。
“对不起,霍太太,我们也是按霍先生的吩咐办事。”
麻醉剂注入静脉,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我最后看见的是护士手中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然后意识逐渐模糊。闭眼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向我伸出手——
宝宝,我的宝宝。
醒来时,窗外已是夜幕低垂。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仪器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天花板上。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空虚的疼痛,提醒着我,那个曾在我体内生长的小生命已经不在了。
门被推开,霍书宴走了进来。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件不甚满意的物品。
“孩子没了就没了,我们还会再有的。”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我转过头,死死盯着他,眼里燃烧的火焰足以将整个世界焚毁。
“霍书宴,你对得起孩子吗!”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打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瑶瑶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我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像个疯子。霍书宴皱了皱眉,似乎被这笑声惊扰。
“秦嗔,孩子没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有。”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回头看我:“瑶瑶现在怀了我的孩子,你要多让着她点。”
门关上的瞬间,世界彻底崩塌。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输液管被我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眼渗出血珠。我开始砸东西——花瓶、水杯、仪器、床头柜上的一切。玻璃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我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最后我跌坐在地,抱着头痛哭失声。手掌覆在小腹上,那里曾经有一个心跳,与我血脉相连。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好好保护好你……”
窗外开始下雨,起初是淅淅沥沥,很快变成倾盆。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拼命敲打。我站起身,赤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
那晚的雨很大,大到终于洗净了我眼中的迷雾。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曾以为他也是喜欢着自己,曾以为自己能用十年的时间捂热那颗冰冷的石头。多么可笑啊,他却在秦瑶瑶轻飘飘的一句话下,就逼我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凌晨两点,霍书宴收到医院紧急来电时,正在秦瑶瑶的公寓里安抚她因为孕吐而难受的情绪。
“霍先生,夫人不见了!”
他的眉头微皱:“什么叫不见了?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恐惧:“夫人她……她在天台,不让我们靠近,说谁靠近她就跳下去……”
霍书宴匆匆赶到医院时,整栋楼已经乱成一团。助理撑着伞等在住院楼下,脸色苍白:“夫人在天台,我们不敢靠近,怕刺激到她。”
电梯上升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霍书宴推开天台门时,狂风夹着雨水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秦嗔独自坐在天台边缘,双腿悬在空中。雨水早已将她身上的病号服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得吓人的轮廓。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她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枯叶。
“秦嗔,快下来!”他喊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我缓缓转过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试图接住这倾盆而下的雨水。
“霍书宴,你看见了吗,宝宝来找我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问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了。”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站在边缘,红着眼眶望向他。
那一瞬间,霍书宴愣住了。他看到了我眼中的空洞与绝望,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寂,仿佛灵魂早已离去,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
“霍书宴,你我自小相伴左右。”我的声音在雨中飘荡,“我为你学习琴棋书画,知书礼仪,22岁那年便嫁于你,助你稳坐霍氏集团总裁之位。”
“十年了!霍书宴,我他妈爱了你整整十年,我付出了我整个青春,我得到了什么?!我自认为能用时间来捂热你的心,可换来的是你因为秦瑶瑶的一句不喜欢,亲手杀死了我和你的孩子!”
霍书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我自嘲地笑了,那笑容凄美而绝望:“霍书宴,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你,与你结婚。如果有下辈子,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说完,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我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向下跌落。
“不——!”
霍书宴冲向天台边缘,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虚空。他看着那个身影急速坠落,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慢得残忍。
楼下,刚刚赶到医院的霍池野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不——!”
他撕心裂肺的呐喊划破夜空,踉跄着冲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嗔的身体重重砸在湿冷的水泥地上,鲜血在雨水中迅速蔓延开来,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霍池野跪倒在地,颤抖着手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体还是温的,却正以他能感知的速度迅速变冷。
“嗔嗔,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霍池野!你醒醒好不好!嗔宝……”他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混着雨水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紧紧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就像小时候她怕冷时,他总是这样抱着她。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傻了才会将你让给霍书宴,是我让嗔宝受委屈了……”他哽咽着,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感受着最后一丝温度从她身上流逝。
可是无论怎么样,怀里的人始终在变冷,冷得刺骨。他崩溃地哭着:“嗔宝,为什么你还是那么冰冷,我怎么样都暖不热你,都是我太没用了……”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脚步声由远及近,霍书宴踉跄着跑下楼,看到霍池野抱着秦嗔的尸体,瞳孔骤缩。
“霍池野你在干什么!她是你大嫂!”
霍池野似乎听不见他的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秦嗔抱起,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乖宝,我带你回家,家里暖和,还有你最喜欢的洋桔梗,我亲手种满了整个后花园呢。”他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
霍书宴上前拦住他:“霍池野,把她放下!她已经——”
话还没说完,霍池野突然抬腿,狠狠一脚踹在他腹部。那一脚用尽了全力,霍书宴被踹得向后飞出几米,重重摔在积水的地面上,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霍池野抱着秦嗔,转过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滑落,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冰冷如刀。
“霍书宴,我从未将她当做我大嫂,如果不是她喜欢你,我又怎么会将她让给你!我自己都护在手心里的宝贝,你们竟敢这样对她!”
霍书宴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霍池野,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弟弟——那个总是玩世不恭、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霍家二少,此刻眼中翻涌着疯狂的杀意,像一头被触了逆鳞的凶兽。
“霍书宴你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不敢弄死你了。”霍池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对了,还有秦瑶瑶,你最好能好好地护住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一家人的!”
霍池野低头看向怀中的人,目光瞬间变得温柔似水:“嗔宝,我们回家。”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滂沱大雨中,背影决绝而孤独。救护车的鸣笛声在远处响起,警笛声也随之而来,但霍池野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和秦嗔的世界。
霍书宴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霍池野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看着地上那摊在雨水中不断扩散的鲜血,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缓缓跪倒在地,伸出手,触碰那混合着雨水的鲜血。温热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伤一般。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洗不净他手上的鲜红,也洗不净他心中突然涌上的、莫名的空洞。
远处,秦瑶瑶撑着伞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惊恐地捂住嘴。她想靠近霍书宴,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
霍书宴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那是悔恨吗?还是恐惧?她分不清,只知道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雨夜里,医院门口乱成一团。而城市的另一端,霍池野的别墅中,温暖的灯光下,满园的洋桔梗在雨中摇曳,却再也等不到那个它们为之盛开的人。
霍池野轻轻将秦嗔放在铺满花瓣的床上,跪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呢喃:
“嗔宝,不怕,我在这里。”
“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伤害你了。”他小心翼翼亲上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