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卷着残雪,刮得人脸颊生疼。张函瑞站在张桂源家门口,手悬在半空,指尖冻得通红,落下去敲门的力道都带着颤。
门内,张桂源正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攥着爷爷的病历单,指节泛白。妈妈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反复在他耳边剐蹭——“三天之内断干净,不然我亲自去找张函瑞”“你想让你爷爷闭眼都不安心吗”。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喉咙里涌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涩,胸口堵得发慌。
他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说,要把话说得狠一点,说得绝一点,让张函瑞彻底死了心。他甚至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那些伤人的词句,可每念一遍,心就像被针扎一下。他以为,以张函瑞的性子,听了这些话,至少会追问,会哭闹,会拉着他的手问一句“为什么”。
就在这时,敲门声轻轻响了起来。
张桂源浑身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吼出声:“进来!”
门被推开的瞬间,寒风裹着雪沫子钻进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凉。张桂源抬起头,撞进张函瑞那双泛红的眼睛里,心猛地一揪。
“你怎么来了?”张桂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慌忙别开视线,不敢看张函瑞的脸。
张函瑞站在门口,羽绒服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他看着沙发上脸色惨白的张桂源,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酝酿了许久的话,在舌尖打了无数个转,最后只轻轻喊出了一声:“桂源。”
这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了张桂源的心上。
他怕自己再听一句就会心软,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张函瑞,告诉他自己有多舍不得。于是,张桂源猛地站起身,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张函瑞,我们分手吧。”
张函瑞的身子狠狠一颤,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眼底的光瞬间碎了。
“我妈说得对,我们俩根本不合适。”张桂源逼着自己转过头,逼着自己看着张函瑞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放狠话,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男的搅和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恶心的事!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我受够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我腻了,真的腻了!”
他刻意拔高了音量,掩住声音里的颤抖,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对面的人:“每天跟你待在一起,我觉得烦透了。那些所谓的未来,那些要填满密码柜的约定,都是我随口说说的,你别当真。我马上就要去见我表姨介绍的人了,她比你好一百倍,至少不会像你一样,让我家里人操心,让我被人指指点点!”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不仅扎向了张函瑞,也扎穿了张桂源自己的心。他的眼眶红得吓人,却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等着张函瑞像往常一样,红着眼睛反驳他,哪怕是骂他一句也好。
可张函瑞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酝酿了那么久的分手话,竟然被张桂源抢先说了出来。那些狠话,尤其是那句“让人恶心的事”,像冰雹一样砸在他的心上,砸得他鲜血淋漓,连呼吸都带着疼。
张桂源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竟莫名地慌了一下。
沉默了很久,张函瑞才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张桂源,你爱过我吗?”
张桂源的心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想点头,想冲过去抱住他,想告诉他“我爱过,我还爱你”,可妈妈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爷爷的病历单还在手里攥着。他咬紧牙关,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等他回答,张函瑞就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他看着张桂源,眼底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雪地里,瞬间就没了踪影。
“好。”
这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压垮了两个人的最后一根弦。
张桂源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函瑞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没有追问,没有纠缠,甚至没有一丝留恋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张函瑞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张桂源一眼,转身就走。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光。
张桂源看着紧闭的门,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了一片又一片。他不明白,为什么张函瑞会那么轻易地放手,那一句轻飘飘的“好”,比任何狠话都要伤人。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淹没了巷子里的脚印,也淹没了少年们破碎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