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晖正一寸寸漫过闹市区的青石板路，将街边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染成半明半暗的橘色。
门框上的“欲”字隐在暮色里，像一道蛰伏的绯色符咒，唯有等到路灯次第亮起时，才会显露出那抹妖冶的红。
林墨宇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的，他正蜷缩在破旧的写字楼楼梯间里，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纸箱上印着“墨宇科技”四个烫金大字，如今金字早已斑驳，边角也被磨得不成样子。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催债公司”的字样，他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秋风卷着落叶从楼梯间的窗户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林墨宇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西装外套，手腕上的旧手表硌得他腕骨生疼。
这块手表是父亲送他的成年礼，表盘玻璃上布满了划痕，表带也裂开了一道缝，可他却从未想过换掉。
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墨宇，做人要守时，做事要踏实，这块表跟着我半辈子，它能告诉你，时间从不会亏待认真的人。”
可现在，时间却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骨头。
三年前，他揣着父亲留下的十万块积蓄，拉着合伙人秦泽一头扎进了创业的浪潮里。
那时候的他，眼里有光，心里有火，觉得只要敢拼敢闯，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他和秦泽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啃着泡面改方案，熬了无数个通宵，终于做出了第一个产品雏形。
那时候，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觉得未来就像这块手表的指针，正一步步朝着光明的方向走去。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产品上线后，市场反响平平，资金链很快断裂。
秦泽为了帮他，把自己的婚房都抵押了出去，可还是没能挽回颓势。
最后，公司破产，负债累累，秦泽也因为过度劳累住进了医院。
林墨宇站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前，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掏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却发现连一个能借钱的人都没有。
曾经围着他转的投资人，如今避他如蛇蝎；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也早已断了联系。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他喃喃自语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直到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他从未见过这家店，可不知为何，脚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推开门时，一阵老旧的“吱呀”声响起，与门外的车水马龙判若两个世界。
店内燃着暗金色的烛火，空气里弥漫着一缕似甜似涩的沉水香，一个身着曳地绯色罗裙的女人正坐在柜台后，指尖摩挲着一只古朴的玉瓶。
女人的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八岁左右，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腕间悬着一枚古玉珏，玉珏上的纹路浅淡得几乎看不见。
“欢迎光临。”绯澜抬眸，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三分勾魂的笑意，“典当还是赎当？”
林墨宇愣了愣，他从未想过典当什么，可看着女人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心里的绝望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我需要钱，很多钱。”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我要救我的合伙人，还要还清那些债务。”
绯澜微微颔首，指尖依旧摩挲着那只玉瓶，“典当之物，需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权力、财富、美貌，皆非我所求。我要的，是你身上与生俱来，且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
林墨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有。”绯澜的声音清冷如冰，却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你有健康的身体，有能熬夜改方案的精力，有能扛起千斤重担的肩膀。这些，难道不是最珍贵的吗？”
健康？
林墨宇愣住了。
他从未觉得健康是什么稀罕物，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己这些年为了创业，熬坏了胃，伤了肝，甚至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奢望。
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支撑着他走到了现在。
“典当健康，换你所求的金钱与成功。”绯澜将那只玉瓶推到他面前，瓶身上覆着一层极薄的绯色光晕，“契约一成，不可逆。你确定要典当吗？”
林墨宇看着玉瓶，又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秦泽，想起了那些如影随形的催债电话，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他咬了咬牙，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我确定。”
绯澜取出一张泛黄的契约纸，铺在柜台上。
纸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绯色的纹路。她递给林墨宇一支毛笔，“签下你的名字。”
林墨宇接过毛笔，墨汁落在纸上，晕开一朵黑色的花。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指尖的颤抖几乎让他握不住笔。
签完字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手腕上的手表指针猛地一顿，随即开始疯狂地转动，发出“咔咔”的声响。
“契约已成。”绯澜收起契约纸，玉瓶上的绯色光晕更浓了，“三天后，你会收到一笔匿名的投资，足够你还清债务，重启公司。但代价是，你的健康会一点点流逝，直至油尽灯枯。”
林墨宇走出当铺时，路灯已经亮了，门框上的“欲”字正泛着绯红色的光。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停了，再也不会转动。
三天后，事情果然如绯澜所说，一笔匿名投资凭空砸到了他的头上。
他还清了债务，把秦泽从医院接了出来，重启了“墨宇科技”。
这一次，他的产品大获成功，公司迅速崛起，他成了人人艳羡的青年企业家。
他搬进了豪华的别墅，开上了限量版的跑车，身边簇拥着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可他却一点也不快乐。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胃药和护肝片成了他的日常。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熬夜，哪怕只是工作到十点，都会觉得浑身乏力。
他开始频繁地生病，一场小小的感冒就能让他卧床不起。
有一次，他在发布会上突然咳血，台下一片哗然。秦泽扶着他，红着眼眶说：“墨宇，我们不要这么拼了，钱够花就行。”
林墨宇看着秦泽，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想起了那家当铺，想起了那个身着绯色罗裙的女人，想起了那块停摆的手表。
他终于明白，他用健康换来的成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这天黄昏，他再次来到了那家当铺。
推开门时，绯澜依旧坐在柜台后，手里摩挲着那块停摆的手表。
“后悔了？”绯澜抬眸，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烛火的光。
林墨宇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我后悔了。我宁愿一辈子穷困潦倒，也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绯澜将手表递给他，“典当不可逆，这是规则。”她顿了顿，又道，“但你可以选择用剩下的时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林墨宇接过手表，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看着表盘上的划痕，想起了父亲的话。
“有意义的事……”他喃喃自语着，像是明白了什么。
走出当铺后，林墨宇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他将公司的大部分股份捐了出去，成立了一个创业帮扶基金，基金的logo用的是他当年和秦泽一起设计的雏形。
他开始四处演讲，分享自己的创业经历，告诫那些年轻的创业者，不要为了成功，透支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可他的脸上却渐渐有了笑容。
他不再执着于金钱和名利，而是把时间花在了陪伴秦泽和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弥留之际，他躺在病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停摆的手表。
秦泽守在他的床边，泣不成声。
“秦泽……”林墨宇的声音很轻，“我不后悔……真的……”
他的手垂了下去，手表从他的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欲望当铺里，绯澜看着玉瓶上逐渐黯淡的绯色光晕，指尖微微蜷缩。
她腕间的古玉珏上，一道新的纹路悄然浮现。
她知道，又一个被欲望困住的灵魂，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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