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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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学院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齿轮，规律而紧绷地向前滚动。淋浴间那次小小的意外，并未在404宿舍掀起什么持久波澜。至少表面如此。

雷昊第二天就恢复了咋咋呼呼的模样，只是偶尔在闵宴昭脱下训练外套、露出里面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衬衣时，眼神会飘忽一下，随即用更洪亮的声音掩饰过去。林洛推眼镜的频率似乎略有上升，尤其是在闵宴昭专注于某项精细操作（比如用银质小刀剔除草药无效根须）时，他会看得格外认真，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法术模型。周潜则变得有点……过于“体贴”？比如某次闵宴昭训练回来，发现自己的洗漱用品被整齐地摆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而周潜则吹着口哨假装看窗外风景。

闵宴昭对此一概以“室友们间歇性行为异常”归档，并未深究。他太忙了。

药师专业的课程越来越深入，已经不再满足于辨认和基础配方。这周的实践课课题是《常见外伤处理与便携药剂制作》，要求每位新生提交一种自制的、适用于野外或战场环境的便携式治疗药剂。闵宴昭选择了制作“低级伤口喷雾”。

选择理由很充分：比药膏方便涂抹，比内服药见效快（针对外伤），制作工艺相对药丸简单，材料成本在可承受范围内。更重要的是，如果做得好，这玩意儿有市场——无论是卖给同学，还是作为未来小队的基础补给。

周末，他申请了药剂实验室的课余使用权限。战争学院在这方面很大方，只要通过基础安全考核，并支付低廉的材料损耗费（可以用学院积分抵扣），学生就能使用基础设备。

他把自己关在小实验室里，面前摊开着笔记和材料：蒸馏水、低浓度酒精（消毒兼促吸收）、止血藤粉末（主料）、宁神花萃取液（镇痛安神）、粘合剂、稳定剂，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带精细喷雾头的密封水晶瓶（实验室提供，最便宜的那种）。

内心：『配方比例…止血藤粉末15克，宁神花萃取液3滴，酒精浓度5%…粘合剂不能多，多了喷不出来，少了挂不住…稳定剂要低温添加…温度控制在40度左右…』

他点燃小型加热法阵上的酒精灯（最原始的能源），架上那个劣质小铜锅。先加入蒸馏水，控制温度，然后依次投入止血藤粉末，用玻璃棒缓慢搅拌，看着淡绿色的粉末在水中溶解，颜色逐渐变成浑浊的草绿色。

『搅拌速度要均匀，不能起泡…起泡了！该死，粘锅底了…刮一下…还好，只是边缘一点焦糊，应该不影响整体。』

加入宁神花萃取液时，一股清冽微苦的香气弥漫开来。接着是稀释好的酒精，实验室里酒精味道重了些。他小心控制着火候，等混合物变成均匀的、略带粘稠的浅绿色液体时，移开热源，放入准备好的冰水盆中快速降温。

『降温要快，不然有效成分会挥发…冰好像放少了…再加两块…好了，温度差不多了。』

最后，在液体温度降至接近室温时，他屏住呼吸，用滴管吸取极少量的稳定剂和粘合剂，缓缓滴入，同时另一只手更快地搅拌。液体微微变稠，色泽也更加稳定，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初春嫩叶般的浅碧色。

最关键的一步：过滤和灌装。他用三层细纱布过滤掉可能的杂质和未完全溶解的颗粒，得到清澈的碧色药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液灌入那个小巧的水晶喷雾瓶。灌到九分满，拧紧喷雾头。

完成。

他拿起水晶瓶，对着光线看了看。色泽均匀，清澈无沉淀。轻轻摇晃，粘度适中。按下喷雾头，“嗤——”一声细微的轻响，一片极细的碧色雾均匀喷出，带着止血藤的微涩和宁神花的清苦气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内心：『一次成功！品相看起来不错。喷头有点廉价，雾化不够细，但够用了。接下来是测试…』

他早有准备。从包里摸出昨天在训练场“不小心”被粗糙木桩刮伤手指时留下的一道浅浅伤口（当时用了最基础的学院发放止血膏，故意没让好太快）。他对着伤口，轻轻喷了一下。

微凉的碧色雾覆盖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感（酒精作用），随即是止血藤粉末带来的收敛感和一丝清凉。伤口没有立刻愈合——低级药剂没那效果——但出血立刻止住，红肿略有消退，疼痛感明显减轻。

『效果达标。镇痛和初步止血消炎都符合低级伤口喷雾标准。成功率…比预想的高。这一瓶成本大约5个学院积分（主要是宁神花萃取液和瓶子），如果卖的话，定价15到20积分应该有人要。毕竟是便携即时用品。』

他将这瓶成品仔细收好，清理了实验台。这只是第一步。要完成课程要求，他至少需要准备三瓶不同批次、效果稳定的样品，并附上详细的制作流程和效果测试报告。

不过，今天的主要目标达成了。闵宴昭心情不错，那张惯常冷淡的脸上，线条似乎都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当然，药剂只是明面上的任务。

他真正的“大项目”，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

几天前，他在战争学院内部的“学生联盟交易网站”上闲逛（用林洛的账号，他自己的太显眼），原本只是想淘换点便宜药材边角料，却在一个冷门板块“稀有金属与废弃构件”里，发现了一条刚发布不久、几乎无人问津的出售信息：

【急售】精纯银铁矿碎料，约1.2公斤，纯度经检测达92%，附带微弱破魔特性（不稳定）。来源正规（附矿区证明），因急需积分，低价处理。一口价：80学院积分。

图片上是一堆不起眼的、泛着暗淡银灰色金属光泽的碎石块。

精纯银铁矿！还是附带不稳定破魔特性的！

闵宴昭的心脏当时就漏跳了一拍。银铁矿本身不算特别稀有，但纯度超过90%的原料价格不菲，通常用于制作中高级魔法武器或精密构装的某些部件。而那“微弱破魔特性”，更是可遇不可求，虽然不稳定，但若处理得当，融入武器中，对能量护盾、法术屏障能有奇效。

关键是价格。80积分！正常情况下，这种纯度和特性的银铁矿，市价至少300积分起步，还得抢。

卖主显然要么不识货，要么真的急疯了。

闵宴昭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用自己积攒了许久的、原本打算购买一套稍好炼药工具的积分，加上最近“试卖”几份薄荷膏和劣质止血粉换来的零散积分，凑足了80分，以最快速度完成了匿名交易（网站支持基础匿名功能）。取货地点定在学院一个偏僻的旧仓库交接点。

整个过程他做得悄无声息，连周潜这个情报贩子都没察觉。

现在，这批银铁矿碎料，就锁在他床底下一个加固的小金属箱里。而他的计划，并非制作常规的刀剑或铠甲部件——那太显眼，而且需要专业的锻造设备和高级技能，他目前不具备。

他想做的，是“丝”。

极细、极韧、灌注能量后可以变得极其锋锐坚硬的银铁合金丝线。

灵感来源于机械师知识里关于“高精度能量传导媒介”的篇章，以及刺客职业中关于“绞索”、“绊线”的一些只言片语。这种东西，可以用来布置陷阱，可以作为隐蔽的武器（勒杀、切割），甚至可以尝试编织成护身软甲的内衬——如果他的控制力和材料够的话。

这周剩下的几个晚上，当室友们以为他仍在帘子后默默配药或看书时，闵宴昭实际在进行着更为隐秘和危险的尝试。

他改造了从维修部垃圾堆“捡”来的、一个废弃的小型元素熔炉核心（严重损坏，只能输出极其微弱且不稳定的热量），用最基础的绝缘材料和导能回路（刻得他头昏眼花）勉强稳定住一个拳头大小的低温熔炼区域。然后，他选取了最小的一块银铁矿碎料，用简陋的钳子夹着，小心翼翼地送入那片不稳定的高温区域。

火光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汗水从额角滑落，他也顾不上擦。

『温度不够…再提高一点输出…不稳定波动来了！稳住！控制能量回路…该死，又掉温了…这块矿料熔点比记载的高？是杂质吗？』

反复尝试、失败、调整。消耗了大约十分之一的碎料，经历了数次小型爆燃（幸亏他提前布置了简易的隔音和防护法阵，用的是药师处理挥发性材料时学到的技巧），终于，他得到了一小滩勉强融化的、闪烁着不稳定银光的金属液。

接下来是拉丝。他没有专业拉丝模具，只能用土办法。他准备了几根不同直径的耐高温陶瓷细棒（实验室淘汰的搅拌棒，被他“回收”了），将金属液小心地引导到一根较粗的棒子上，形成一个小球，然后趁其将凝未凝时，用特制的、头部带有细微凹槽的耐热镊子，夹住一点点，开始以稳定的速度和力道，向外拉伸、冷却、再拉伸……

这是一个极度考验耐心、手感、和能量微操的过程。他必须同时用那微弱得可怜的神识（《引气初解》带来的副产品）感知金属液内部的结构变化，用机械师的知识预判冷却收缩和应力，还要小心控制熔炉核心那忽高忽低的输出，以免前功尽弃。

『慢一点…再慢一点…感觉内部有晶格断裂风险…输入一丝灵气试试？《引气初解》说灵气有温养调和之效…不管了！』

他尝试着将从丹田里好不容易攒出的一丝灵气，小心翼翼地导入手掌，透过镊子，渗入那正在成形的细丝。

奇迹般的，那原本有些躁动、即将断裂的银亮细丝，忽然稳定了一丝，光泽内敛，拉伸的过程也变得顺畅了一点。

内心：『有用！虽然消耗巨大…但值得！继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点金属液被耗尽，闵宴昭几乎虚脱地坐倒在地。他脸色苍白，丹田空空如也，精神极度疲惫。

但在他手中，陶瓷棒上，缠绕着大约三米长、比头发丝略粗、泛着均匀内敛银灰色光泽的金属丝线。丝线极细，却异常柔韧，用手指用力拉扯也毫不变形，边缘在灯光下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寒芒。丝线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灵动的银光偶尔流淌而过，那是残留的不稳定破魔特性与他注入的那一丝灵气结合后，产生的未知变化。

他成功了。虽然只有三米，品质未知，但这确确实实是他亲手从矿石提炼、熔铸、拉制而成的银铁合金丝。

内心（累得连刷弹幕的力气都快没了，但喜悦是真实的）：『…成了。就叫它…“绕指柔”初号试验品？太文艺了。还是叫“破魔银丝1.0”吧。虽然破魔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总归是走出了第一步。』

他将这卷珍贵的银丝小心地缠绕在一个特制的、内衬软木的金属线轴上，和剩下的银铁矿碎料一起，锁回床底的箱子。然后，他强撑着清理了所有痕迹，将改造的微型熔炉核心拆解、分散藏好，又吞下一枚自己炼制的、味道苦涩但能略微恢复精神的药丸（副作用是接下来两小时会异常清醒，晚上可能睡不着），才拉开帘子，装作刚刚结束一次长时间的药剂配制，脸色“自然”地苍白着，走去洗漱。

镜子里的少年，银发有些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也失了血色，但那双眼睛，在疲惫深处，却亮着一点微弱而执拗的光。

伤口喷雾完成了第一步。

破魔银丝1.0试验成功。

药师的路，机械师的路，都在脚下延伸了一小段。

而属于“修仙者”的那条路，似乎也在这一次次耗尽心力的尝试中，那龟速增长的灵气与微弱的神识，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淬炼和印证。

他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

看着镜中恢复平静淡漠的面孔，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明天，继续。』

路还长，但手中的筹码，似乎又多了那么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