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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学院的第一周,像一块被无形之手疯狂拧转、浸透了汗水与尘土的海绵,沉重而迅猛地挤压着所有新生。紧凑的课程安排、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以及无处不在的竞争氛围,让这群刚刚脱离相对安逸的中等学院环境的年轻人,迅速体会到了“战争”二字的初步含义。
闵宴昭的日常,就在这种快节奏中,勉强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白天,他跟随药师专业的课程,在弥漫着各种草药气味的教室里学习《基础药剂学》,分辨宁神花与幻心草那细微到令人发指的差别;在模拟病房中练习《战场急救理论》,用绷带和木板把惨叫不断的训练假人捆成五花八门的形状;在理论课上背诵各种毒素与解毒剂的对应关系,头脑里同时刷过弹幕:『曼陀罗汁液三滴配尖叫蕨粉末…听起来像某种黑暗料理的配方…下次试试加到食堂的汤里?算了,会被雷昊喝掉的,他吨位太大,解药不够。』
体能和基础战技课是所有新生一起上的。穿着统一训练服的闵宴昭,凭借着转职前就不错的体质基础和转职后那微乎其微、但确实在缓慢增长的“气”的滋养,表现不算突出,但绝对合格。他的动作精准,耐力中上,尤其在需要精细控制和稳定性的项目上,隐隐领先。只是那张脸和那头银发,在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过于醒目,加上“唯一隐藏职业者”的光环(尽管主职业未公开),让他收获了大量注目礼,其中不乏带着审视、比较乃至挑衅意味的。
内心:『引体向上…二十七个…手臂要断了…隔壁那个战士班的哥们肱二头肌快比我头大了,这合理吗?…跑步…肺在燃烧…周潜那小子怎么跑起来跟脚不沾地似的,刺客职业天赋点全加敏捷上了?…负重越野…背包带子勒得肩膀疼,要不要用那点灵气滋润一下?算了,存量太少,还是留着晚上冲“练气期第零点零零二层”吧。』
晚上,则是他“多线程操作”的时间。室友们要么去训练场加练,要么聚在公共休息室交流(主要是雷昊在说,周潜补充八卦,林洛偶尔推眼镜),闵宴昭则以“需要安静配制药剂”为由,大部分时间缩在宿舍自己的床铺帘子后。
实际上,他的小炼药铜锅使用频率并不高——药材太贵,成功率需要提升。更多时候,他是在冥想,捕捉空气中那些依旧稀薄且慵懒的灵气光点,引导它们沿着《引气初解》的路径运转,感受丹田里那汪“小水洼”以龟速慢慢扩大。进度慢得让人心焦,但每次成功纳入一丝,那种微妙的充实感又让人欲罢不能。
同时,他脑子里还在分出一线,琢磨着机械师的知识。他弄来了一些废弃的金属边角料(从学院维修部垃圾堆里“捡”的,过程需要避开所有视线,内心戏十足),用最基础的工具尝试练习切割、打磨、简单的能量回路刻印(暂时没有能量核心,只能刻个样子)。失败是常态,偶尔成功做出一个能微微发亮(利用残留的微弱元素粉尘)的简易夜光符文片,就能让他内心雀跃好一会儿,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全世界欠我钱”的平淡表情。
一周下来,宿舍里另外三人对他的印象,基本固化了:强大(存疑,但转职阵仗太大)、孤僻、勤奋、不好接近,但似乎不坏——至少他炼制的、偶尔“试验性质”分给他们的基础药剂(比如提神效果微弱但味道清奇的薄荷膏,或者止血效果一般但颜色很漂亮的粉状喷雾),没出过什么大问题,甚至在某些小擦伤时还挺好用。
雷昊把他当成了未来固定队里不可或缺的“奶爸”,虽然这个奶爸目前奶量存疑,但潜力巨大,所以态度一直是热情洋溢的。
林洛对他的好奇与日俱增,但基于学者型的谨慎,只是默默观察,偶尔在闵宴昭对着药材或课本沉思时,投去探究的一瞥。
周潜则觉得这位神秘室友很有意思,表面冰山下肯定藏着点什么,总想找机会试探,但闵宴昭的防线密不透风,让他屡屡碰壁,反而更感兴趣了。
这天,是战争学院难得的半天休整日。下午没有统一课程,新生们可以自由安排。
雷昊吆喝着要去训练场“切磋盾牌撞击技术”,林洛打算去图书馆查阅一个法术模型的优化方案,周潜则神秘兮兮地说“有情报要收集”,溜得不见人影。
闵宴昭完成了上午的药剂学实验课——成功炼制了一份品质尚可的初级解毒剂,得到了导师一个淡淡的点头认可(这在他那一贯严格的导师那里已经算高分评价)。他打算趁下午宿舍没人,好好清洗一下积攒了一周的疲惫,尤其是那头需要精心打理的长发。
他带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走进了宿舍楼每层公用的淋浴间。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还在外面活动,淋浴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哗哗的水声从某个隔间隐约传来,很快也停了,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
很好。
闵宴昭选了个最里面的隔间,反锁好门,脱下一周来沾满训练场尘土和草药碎屑的制服,打开了热水。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瞬间带走了肌肉的酸乏和皮肤的黏腻感。他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任由水流顺着脖颈、肩背、腰线流淌。紧绷了一周的神经,在这私密的、只有水声的空间里,终于得以略微松弛。
洗头是个大工程。银色的长发浸湿后愈发显得厚重,他仔细涂抹着学院配发的、带有微弱清洁法术的洗发剂,揉搓出丰富的泡沫,冲洗干净,再抹上护发素。手指在发丝间穿梭,感受着那种顺滑的质感。
内心:『头发长就是麻烦…但剪了好像又有点可惜?毕竟看起来挺有高手风范的…嗯,留着吧,就当增加防御面积了,说不定能挡个暗器什么的…』
彻底清洗完毕,他关掉水,用干燥的浴巾擦干身体。热气蒸腾中,皮肤泛着淡淡的、被热水浸润过的健康粉色。他没有立刻穿上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而是先套上了一件宿舍里穿的、质地轻薄的白色浴衣。浴衣是学院统一发放的,棉麻混纺,吸水性不错,但浸湿后有些透。
他一边用另一条干毛巾擦拭着不断滴水的长发,一边拉开了淋浴隔间的门,打算到外面公共区域的镜子前稍微整理一下。
就在他踏出隔间,走到那排洗手池前,抬起头看向镜子的瞬间——
淋浴间入口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雷昊、林洛、周潜,三个人,一个不少,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雷昊嗓门最大:“…那家伙的盾牌是挺硬,但我一个冲锋接盾反,直接把他震出擂台线!爽!”
林洛:“你的发力角度还可以再调整,根据《基础力学与职业应用》第三章……”
周潜:“得了吧林洛,打架的时候谁还想那个…我靠!”
三人的声音和脚步,同时戛然而止。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定格在了镜子前那个身影上。
水汽尚未完全散去的空间里,光线有些朦胧。闵宴昭就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银色长发。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脸颊,还有些黏在他线条优美的锁骨和敞开的浴衣领口附近。水珠顺着他银白的发梢、纤长而浓密的白色睫毛往下滴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掠过微微抿着的、颜色偏淡的唇,最后沿着下颌、脖颈,没入浴衣之下若隐若现的胸膛。
那件白色的薄浴衣,被未完全擦干的水汽和发梢滴落的水珠浸湿了好些地方,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黏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以及浴衣下隐约的、属于年轻男性柔韧而蕴藏着力量的肌理轮廓。水珠在他白皙得几乎晃眼的皮肤上蜿蜒流动,留下几道湿漉漉的痕迹,似遮似挡,在朦胧的光线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俊美。
他似乎被开门声惊动,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住,转过头看向门口。湿发拂过脸颊,鸦羽般的白色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那张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显得冷淡疏离的俊美面孔,此刻被热水蒸腾出淡淡的血色,唇色也比平时红润些许,在水汽浸润下,竟透出一种毫无自觉的、惊心动魄的艳丽。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雷昊张着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
林洛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罕见地睁大了,平时运转飞快的理论思维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死机。
周潜那句“我靠”之后的尾音彻底消失,他直勾勾地看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平时最灵巧的舌头都打了结。
闵宴昭看着石化在门口的三个室友,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有点疑惑他们为什么堵在门口不动。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对直男室友们造成了多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颠覆。
内心:『……他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去训练场、图书馆和搞情报吗?集体拉肚子?淋浴间排队?镜子有什么好看的?我脸上有泡沫没洗干净?』
他放下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拢了拢还在滴水的长发,浴衣的袖子因为这个动作滑下少许,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水珠沿着他的动作滚落。
“有事?” 他开口,声音因为刚刚沐浴过,带着一丝难得的、微哑的松弛感,不像平时那么冷硬,但语气依旧是他惯有的平淡。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拧动了凝固的空气。
“没、没事!”雷昊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还带着点奇怪的结巴,他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林洛,“我们…我们就是回来拿点东西!马上走!你忙!你忙!”
林洛被撞得一个趔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扶稳眼镜,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又往闵宴昭那边飘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低低咳了一声:“嗯…回来拿本书。”
周潜的反应最奇特,他飞快地扫了闵宴昭全身一眼,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啊哈哈…是啊是啊,走错了走错了,我们这就走!” 说完,竟率先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往外走,还顺手把还在发愣的雷昊和林洛一起拽了出去。
砰!
淋浴间的门被匆匆关上,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远去的脚步声,夹杂着雷昊压低了的、难以置信的惊呼“我的妈…”,和林洛急促的“小声点!”,以及周潜模糊的嘟囔。
淋浴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未散尽的水汽,和滴水声。
闵宴昭站在原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湿的浴衣。
内心:『……行为艺术?集体抽风?还是我身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会让人行为失常的草药粉末?今天实验课好像没用致幻类的啊…』
他摇摇头,决定不去深究室友们突如其来的怪异举止。转身面向镜子,继续用干毛巾仔细吸干头发上的水分,然后慢条斯理地换上干净的常服,将那件惹了点小麻烦的浴衣扔进待洗衣物篮。
等到他将一头银发擦到半干,梳理整齐,恢复成平日那丝不苟的模样,再套上战争学院那身挺括的深蓝色制服,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时,镜子里的少年,已经变回了那个眉眼清冷、气质疏离、仿佛自带降温气场的“高冷天才药师闵宴昭”。
刚才那场短暂、无意且带来些许混乱的“视觉冲击”,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拉开淋浴间的门,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三个室友的踪影。
闵宴昭回到404宿舍。里面没人,看来那三位“拿东西”的还没回来,或者暂时不打算回来。
他走到自己靠窗的床铺边,拉开幕帘,坐下。从储物柜里取出那个小炼药铜锅和今天新领到的一份便宜药材,准备趁独处的时间,再练习一下解毒剂的炼制,争取把成功率再提高一点。
手指触摸到微凉的铜锅边缘时,他动作顿了一下。
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闪过刚才在镜中瞥见的、自己那副湿发浴衣的样子,还有三个室友瞬间石化的表情。
内心:『……他们刚才,是不是脸红了?雷昊好像连耳朵都红了。为什么?淋浴间很热吗?』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
随即,这个无关紧要的疑问就被抛诸脑后。
『算了,不想了。还是研究一下怎么用最低成本,把这锅解毒剂的纯度提升到合格线以上吧。晚上还要冥想,灵气吸纳速度太慢,得想想办法…也许可以试试用草药辅助?《引气初解》里好像提过一句…』
他垂下眼帘,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药材,神情再次变得平静而疏离,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只有那微微泛着水光、色泽比平时更润泽几分的唇,和颊边尚未完全褪尽的一抹极淡绯红,无声地证明着,几分钟前,那场发生在水汽氤氲中的、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