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苏挽星是被熏醒的——浓得发腻的檀香混着脂粉气，像一层湿布捂在口鼻上。她挣扎着睁开眼，视线里是杏黄色的帐幔，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得让人眼晕。
“小主醒了！”
一张稚嫩的脸凑过来，绿衣裳，双丫髻，眼睛红红的。苏挽星愣了两秒，脑子里像被人硬塞进一团棉花，涨得发疼。
“您都昏了两个时辰了……”小宫女抹泪，“选秀时还好好的，回来路上遇着安答应，说了几句就……”
选秀。安答应。
这几个词像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太后问话，皇帝低沉的一声“留”，还有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怯生生喊她“夏姐姐”。
夏冬春。
《甄嬛传》里那个活不过三集的炮灰，因为一身扎眼的红衣服被华妃当众羞辱，最后赏了一丈红，断了腿扔进冷宫等死的夏冬春。
苏挽星猛地坐起身，眼前发黑。她死死抓住床沿，指甲掐进木头里。
“现在什么时辰？”
“申时三刻了。”小宫女怯生生道，“酉时景仁宫设宴，为新小主们接风……”
酉时。离宫宴不到一个时辰。
苏挽星闭上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是配音演员，昨晚还在棚里配宫斗剧的台词，连着熬了三天，心口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就成了夏冬春。
“系统绑定成功。”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中炸开。
“检测到宿主位于‘甄嬛传-红楼梦融合世界’，剧情节点：景仁宫夜宴前。主线任务：维持夏冬春人设，推动‘一丈红’事件发生。失败惩罚：意识抹除。”
苏挽星差点笑出声。她熬夜猝死，没死透，被拽来当剧情工具人，还得兢兢业业去走一个必死的结局？
“如果我偏不走呢？”她在心里冷笑。
“警告：偏离角色设定将引发世界排斥，加速宿主意识消散。”系统毫无感情，“宿主生命体征与夏冬春同步。她死，你死。”
小宫女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小主，该梳洗了。箱笼里有新衣裳，您看穿哪套？”
苏挽星看向墙角的箱笼。最上面那套正红绣金，浮夸得扎眼——就是原著里那身催命符。
穿，是死。
不穿，系统说会“消散”。
可系统只说“维持人设”，没说每个细节都得照搬。夏冬春的人设是什么？嚣张，浅薄，没脑子。未必非得靠那身红衣服。
“把那套收起来。”苏挽星掀开被子下床，“找件素净的。”
“啊？”小宫女呆了，“可那是您最喜欢……”
“去拿水来。”苏挽星打断她，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冷。
小宫女一哆嗦，慌忙去了。
苏挽星走到窗边。延禧宫的院子狭小，夕阳把青石板路染成暗金色。远处宫墙巍峨，飞檐割裂天空，像一座华丽的牢笼。
她想起原著里夏冬春的下场——双腿打断，在冷宫里哀嚎着死去。
不。
她苏挽星既然来了，就绝不做谁的垫脚石。
水端来了。她把脸浸进冷水，刺骨的凉让她彻底清醒。抬头看铜镜，里面的脸艳丽却苍白，只有眼底烧着一簇火。
她坐下来，任宫女梳头。首饰盒里珠翠晃眼，她只拣了支白玉簪，一对珍珠耳坠。
“太素了……”宫女小声嘀咕。
“衣服。”苏挽星没理她。
月白色旗装，绣淡紫藤萝，料子好，剪裁合体，不出挑也不失礼。她换上，在镜前转了转。
系统沉默着，没警告。果然，“低调”不是夏冬春的人设核心，“蠢而爱显摆”才是。她穿得素，反而可能被看成“装模作样”或“眼光差”。
关键在宴上怎么演。
酉时差一刻，苏挽星出门往景仁宫去。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路上遇见几个盛装的新嫔，珠环翠绕，看她一身素净，眼神各异。
她目不斜视。
景仁宫灯火通明。踏进正殿，暖香扑面，笑语喧哗。上首坐着皇后，端庄温和；旁边是华妃，嫣红宫装，美艳逼人，眼波流转间尽是傲气。
下面两排座位，甄嬛、沈眉庄、安陵容……那些熟悉的脸，此刻鲜活地坐在那儿。
苏挽星上前行礼：“臣妾夏冬春，参见皇后娘娘，华妃娘娘。”
声音清亮，礼数周全。
皇后笑着抬手：“起吧。”
华妃慢悠悠端茶，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苏挽星谢恩，坐到自己的位置——不靠前不靠后，毫不起眼。她能感觉到华妃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审视，还有一丝……兴味？
不对。
原著里，华妃此刻应该已经盯上她那身红了。可现在，华妃只是淡淡一瞥，就转开了视线。
剧情没启动。
苏挽星垂眸端茶，借热气掩住眼底的波澜。是因为换了衣服？还是这世界真如系统所说——开始“偏移”了？
宴席开始，推杯换盏。新人敬酒，说奉承话。华妃偶尔应两句，笑意不达眼底。
苏挽星一直沉默，只在必要时举杯。她能感觉到斜对面有道视线——甄嬛。未来的太后，现在还是个清澈的少女，眼神带着探究。
还有安陵容，缩在角落，脸色苍白，看她的眼神复杂。
一切都似曾相识，又微妙地不同。
宴过半，华妃放下筷子，用绢子按了按嘴角，声音带笑：“今儿新人不少，本宫瞧着都好。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
殿内静了。
苏挽星捏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来了。
“听说有位夏常在，”华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唇角微勾，“下午在御花园，好大的威风，把安答应都训哭了。可有这事？”
所有目光聚过来。
按照原著，夏冬春该惊慌失措，强词夺理，然后被华妃抓住把柄。苏挽星放下酒杯，起身行礼，抬头时脸上已换了副委屈又不服气的表情。
“回华妃娘娘，臣妾下午确实遇着了安妹妹。”她声音清晰，“安妹妹身边的宫女不懂规矩，见了臣妾不行礼，还出言顶撞。臣妾虽是新入宫，也知宫规森严，奴才们没上没下，若不训诫，日后冲撞了娘娘们可怎么好？臣妾是一片好心，想教教她们。若方法不当，惹了安妹妹不快，臣妾在这儿给安妹妹赔不是。”
她转向安陵容，微微颔首。
这番话，既占了理（宫女失礼），又抬出宫规和“为娘娘着想”，最后还当众道歉。姿态做了，理也没丢。
安陵容脸更白了，慌忙站起来：“夏姐姐言重了，是妹妹没管教好下人……”
华妃脸上的笑意淡了，眼底闪过意外。她显然没料到这个“浅薄张扬”的夏常在，口齿这么伶俐。
皇后适时开口：“夏常在懂得维护宫规，是好事。姐妹之间，以和为贵。既然误会解开了，都坐吧。”
华妃瞥了皇后一眼，轻笑：“皇后娘娘说得是。夏常在，看来你是个懂规矩的。本宫就喜欢懂规矩的人。”
她没有继续发难。
苏挽星谢恩坐下，后背渗出冷汗。华妃那一眼里的深意——不是看蠢货，是打量，是评估。
剧情彻底偏了。
“警告。”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带着刺耳杂音，“关键节点‘华妃当众发难’未触发。剧情偏离度：15%。宿主行为已引起主要角色‘华妃年世兰’觉醒度波动。”
“新任务生成：三日内触发‘一丈红’剧情，完成夏冬春命运线。失败惩罚：即刻抹除。”
苏挽星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
她缓缓抬眼，掠过华妃美艳莫测的侧脸，掠过皇后温和表象下的深邃，掠过满殿心思各异的宫嫔。
原来觉醒的不只她一个。
这华丽的牢笼里，蝴蝶的翅膀，早扇动了。
而她这个本该最早退场的炮灰，此刻正站在风暴初起的风眼里。
苏挽星低头，掩去唇边一抹极淡的弧度。
有意思。
这戏，终于不只是她一个人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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