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像被阳光钉住的湖面，表面平静，底下却有暗流在无声涌动。江澈额角的创可贴，在晨读的光影里成了一个隐秘的信号---它在同学们交头接耳的缝隙间，被反复提及、猜测、拼凑成不同的故事。而他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黑板与窗外之间，像一堵不回应潮声的岸。
许念能感觉到那些细碎的议论像尘埃，在空气里浮游，不经意就落进她的耳朵。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的边角，心底泛起一阵不平静---昨夜的陪伴与清晨的护短，让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为他多做一点什么，而不是只在远处看着。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些议论里藏着她最怕的误解：万一江澈听见了，会以为是她把秘密说出去的？
上午第二节 数学课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一道综合题，线条与符号交错成一张密网，让不少同学皱起了眉。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粉笔摩擦黑板的沙沙声。许念盯着题目，思路卡在第二步，迟迟无法推进。她的社交恐惧让她习惯独自消化难题，可这一次，脑海里闪过江澈解题时清冽的语调——像劈开迷雾的光，让她鬼使神差地握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思路。她写得极工整，每一笔都像在攒着勇气，然后轻轻把本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纸张与桌面摩擦的轻响，在静谧里像一颗小石子落入井中。
江澈的笔尖一顿，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清冷，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微不可察地停留了两秒。视线从她的字迹上滑过，他看到了她卡住的地方，也看到了她尝试绕开的路径。
他没有说话，也没在众人面前指点，只是在下课铃响、老师离开教室的瞬间，伸手把她那张草稿纸对折，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动作自然得像是顺手而为。
那不是一个明确的回答，却像在她的勇气上轻轻按下一个确认的印记。对江澈而言，直接回应意味着敞开的门，而此刻，他只肯给出一条细窄的缝---足够她看见光，又不至于让风把旧日的寒意吹进来。
课间 走廊饮水机旁
喧闹像潮水般漫过走廊，几个女生挤在饮水机旁，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细针一样扎进许念的耳朵：
同学甲（咬着吸管，声音黏糊糊的）：“你们看到江澈额头的创可贴没？我表姐是他隔壁班的，说……他爸一直酗酒，喝多了就摔东西打人，他妈在他七岁那年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同学乙（倒抽一口气，捂住嘴）：“真的假的？难怪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排，连笑都不笑……原来家里这么惨。”
同学丙（戳了戳同学的胳膊，语气带着点猎奇的兴奋）：“怪不得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一个人在巷子里抽烟，手背还划了个大口子！我当时还以为他和人打架了呢……”
许念抱着作业本从旁边经过，脚步倏地顿住。那些字句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胸口---她想起昨夜巷子里江澈额角的血痕，想起他说“家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时，眼底藏着的疲惫与倔强。心疼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喉咙；愤怒则像细小的火星，在她心里噼啪作响---她们凭什么用别人的伤口当谈资？凭什么把他的痛苦嚼成轻飘飘的闲话？
可更让她慌乱的，是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羞耻与恐惧：江澈会不会听见这些议论？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是她把秘密说出去的？
她想起清晨在教室里，自己对着温晓晴一字一顿说“他是我的同学，我不想别人随便议论他”；想起昨夜在药店里，她蹲在他面前，小心地替他贴创可贴时，他垂眸看她的眼神里，藏着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她明明是想护着他，可现在，那些议论会不会让他觉得，她也是“随便议论他”的人之一？
许念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攥紧了作业本的边缘，指节泛白，像要把那些扎人的话都攥碎在手里。她加快脚步离开，像在逃离一场无形的围猎，风灌进校服领口，却吹不散她心口的闷痛。
回到教室
温晓晴正趴在桌上转笔，见她进来，立刻坐直身子，眼尖地捕捉到她泛红的眼眶
温晓晴你怎么了？谁又说你了？
许念（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没什么……我们回座位吧。
温晓晴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追问，只是把刚买的柠檬水推到她手边---杯壁凝着水珠，凉丝丝的，像在用沉默的方式给她一点支撑。
放学时
许念收拾东西的动作有些慢。江澈背起书包从她身旁走过，脚步在门口停了一瞬，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却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定义的沉敛---像深潭里投了颗石子，表面没漾开波纹，底下却藏着暗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把她昨天遗落在桌上的笔，轻轻放在她的课本上。笔身冰凉，却让许念的掌心泛起久违的温热。
一次课堂上的靠近，让两条原本平行的线，在无声处擦出了交点。流言与阴影仍在暗处生长，而她的勇气里，除了心疼与愤怒，还多了对“被误解”的恐惧---她怕江澈觉得，她也是那些嚼舌根的人；怕自己明明想护着他，却反而成了伤他的“风”。
可十七岁的暗涌，已从夜色漫进了白昼。她的攥紧与加快脚步，不是退缩，是一种笨拙的反抗；他的回头与放笔，不是回应，是一种无声的接纳。只待下一场风浪，将涟漪推向更远的岸边---而那些藏在议论里的真相，终会在彼此的靠近里，慢慢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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