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药店亮着一排温和的白灯，空气里有消毒水和薄荷糖的混合气味。对许念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和江澈靠得这样近，近到能看清他额角伤口边缘的血痂，也能听见他略显缓慢的呼吸。原来，安静的人并不是没有情绪，他们只是把情绪压得很深，连痛都沉默成一道轮廓。
巷口不远处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民药店，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凉风。
许念（低头翻找钱包，指尖有些发烫）多少钱？我付……
江澈（伸手拦住她，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我来。
他的动作很稳，但手背上的伤口在灯光下泛着红。许念看着他递钱给店员，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上---那道细长的划痕，像一道突兀的分界线，隔开了他与平常的疏离。
店员递来创可贴与一小瓶碘伏，江澈接过，转身靠在柜台边坐下。许念犹豫片刻，还是蹲在他面前，拿起棉签沾了碘伏。
许念（呼吸轻浅，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江澈（原本紧绷的下颚线微微松了些，目光落在她认真的脸庞，声音低了几分）……我自己来就行
许念（摇摇头，依旧没抬头）你手不方便
江澈垂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灯光下替自己清理伤口，心底那道常年竖起的冰墙，竟在这一刻悄悄裂开一条细缝。他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无论是父亲的怒火，还是无人知晓的疲惫。可现在，有人愿意不顾他的冷硬靠近，这种陌生的暖意让他喉头发紧。
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许念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易碎的东西。
她一向害怕与人太过接近，可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微颤的指尖与压抑的呼吸。那份小心翼翼，不只是因为伤口，更因为她察觉到他坚硬外壳下的某种脆弱。
创可贴贴好，江澈站起身，把废弃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江澈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路灯在他们脚下投出两道平行的影。
许念许念（鼓起勇气，轻声问） 你……经常这样吗？
许念（鼓起勇气，轻声问）你……经常这样吗？
江澈（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眼神幽深）不是。
简短的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许念知趣地没有立刻再问，可心里的好奇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摇摇晃晃不肯熄灭。
她想象过各种答案---也许是偶尔的意外，也许是别人惹来的麻烦，也许只是他不想说。社交恐惧让她习惯退后，可此刻，那道伤口的红与他的沉默，像无声的钩子，勾住了她的思绪。
她偷偷瞥他一眼，见他下颌线依旧绷得很紧，目光落在远处的街角，仿佛在回避这个问题。
许念心想：他不会说的吧……这种事，说出来会很疼。也许我不该问。
许念（可另一种声音在心底冒出来）---如果换作是我，我希望有人愿意听。
她咬了咬唇，终于慢下脚步，与他并排停下。
许念（声音更轻，像怕惊扰他）我……我不是想多管闲事。只是……如果你的事需要人知道，我想听。
江澈的背影僵了一瞬，夜风掠过他的校服衣角。他没回头，只是沉默着，像在衡量这句话的温度与重量。时间仿佛被拉长，巷口的车声和人声都淡成模糊的背景。
良久，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澈小时候……我爸就一直酗酒。喝多了就会骂人，砸东西，有时候还会动手。我妈受不了，在我七岁那年走了，就没再回来。
他的语句很短，没有修饰，也没有情绪起伏，却像一把钝刀，在夜色里慢慢割开尘封的伤口。
那些字句没有哭喊，也没有控诉，只是平铺直叙地陈列出一个孩子曾经历的漫长寒冷。许念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书包带，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江澈安静的外壳下，是怎样被过去的阴影一遍遍烙印。
许念（眼眶微热，却努力不让声音发抖）……原来是这样。
江澈所以，不是经常。只是今天……他又喝了酒。
巷口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夜色像一层薄纱覆在街道上。许念正想找个合适的话题打破沉默，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快又带着急切的脚步声，嗒嗒嗒地敲在水泥地上，像突然闯入的鼓点。
许念下意识回头---
温晓晴一手拎着一袋奶茶，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脸上是未散的笑意与惊讶。看到他们，她猛地停住脚，眼睛瞬间睁大，手机也从耳边滑到胸前。
温晓晴（声音又亮又急，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江澈！许念！你们怎么在这里？这么晚还不回家？ ---哎，江澈你额头怎么回事？！
温晓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们面前，马尾辫随着跑动在脑后轻跳，明亮的眼瞳在夜色里像两颗追着光的星。她的视线直直锁在江澈额角的血痕和手背的划口上，眉头拧成一个小疙瘩。
温晓晴（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打架了？还是摔的？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夜风把她的声音送过来，带着奶茶甜香与夏夜的热意，一下子冲散了方才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许念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脸颊泛起浅浅的红，下意识往江澈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江澈停下脚步，淡淡摇头，神色依旧平静，却因温晓晴的闯入多了一层防备。
江澈小伤，已经处理了。
许念连忙解释，声音比平时高了一点，带着点慌）是在家里不小心磕到的……已经买了药。
温晓晴半信半疑地叉着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像在捕捉什么被藏起来的细节。
温晓晴家里磕到会弄得手也破？许念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叉腰打量他们俩，半信半疑）
温晓晴（撇嘴，把奶茶塞到许念手里）行吧，不过念念，你以后要是再跟江澈一起晚归，记得告诉我一声！不然我可要满世界找人了。
她说着，转身从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里又拎出一杯奶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在路灯下泛着浅浅的光。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像是在用这杯热饮把两人拉进她的关心范围里。
许念的脸倏地更红了，指尖不自觉地捏紧奶茶杯，像抓住一个可以遮蔽自己的盾牌。她下意识往江澈的方向靠了靠，却又立刻拉开一点距离，生怕被温晓晴看出端倪。
温晓晴的热情像夏日午后的太阳，毫不掩饰地照进人心里，也照出了许念的不安。她习惯了被朋友保护，却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意外的“主动”---她没有逃避江澈的伤口，也没有在温晓晴的追问前退缩。
温晓晴（笑着把奶茶递到江澈面前，语气依旧明快）喏，赔罪的。本来买三杯，想着你们要是先回去了，我就留到明天给你们。结果正好撞见---这杯是你的，加珍珠，双倍糖，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喜欢甜的。
江澈明显怔了一下，视线在那杯奶茶上停留片刻。夜色与路灯的光混合成柔和的晕，奶茶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与之前巷子里的酒气和消毒水味形成鲜明反差。他没有立刻接，只是抬眼望了温晓晴一下，眼神依旧清冷，却不像刚才那样紧绷。
江澈（低声）……我不常喝甜的。
温晓晴（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笑意不减）偶尔一次没关系啦，压压惊。你这脸色，看着比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还沉。
许念捧着手里的奶茶，杯子的温热透过掌心传到心里，指尖的凉意被一点点驱散。她偷偷瞄了一眼江澈——他右手还缠着创可贴，左手握着那杯奶茶，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忽然觉得，这杯甜饮像是温晓晴硬生生插进他们之间的一道桥，把原本隔着距离的沉默，悄悄融化成可以共享的温度。
许念（小声，带着点腼腆的笑意）谢谢……
温晓晴（摆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谢什么，朋友嘛。不过---（她眯起眼，语气忽然狡黠）许念，你得老实交代，江澈这伤到底怎么来的，不然我今晚睡不着。
许念的脸“唰”地红了，握着奶茶杯的手紧了紧，像想用它挡住自己加速的心跳。江澈垂眸看着手里的奶茶，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东西，却在热气氤氲间，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一杯奶茶，在十七岁的夜里，不只是甜味的饮品，更是一种笨拙却真诚的靠近。温晓晴用她特有的直白与热烈，把关怀塞进他们的掌心，也把一段还未命名的羁绊，悄悄系在了夜色与灯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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