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夏天,不止有蝉鸣与试卷,也有不被阳光照亮的角落。对江澈而言,家曾是避风的岸,如今却像一口深井,随时可能倾泻出冰冷与疼痛。他的世界向来安静,可有些声音,一旦响起,便会在骨血里反复回荡。
傍晚的风裹着燥热,从校门一路吹进老城区的巷子。江澈背着书包,脚步比平时慢了几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默的锁链,拖着他往那扇熟悉的铁门前去。
推开门,酒气扑面而来。客厅的灯昏黄,茶几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电视里的新闻主播声被父亲的吼声盖过。
江父(满脸通红,手指颤抖地指向江澈)你又去哪儿野了?功课不做,整天跟那群狐朋狗友混---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这么报答我?
江澈(垂着眼,声音很淡)我在学校自习。
江父(猛地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往地上砸,玻璃碎片四溅)自习?我看你是学会顶嘴了!废物!
话音未落,一记巴掌落在江澈的侧脸,力道让他踉跄一步,额角磕在桌角,渗出血迹。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只是咬紧牙关,把涌到眼眶的热意逼回去。
有些疼,不在皮肉,而在心里那道从未愈合的裂缝。江澈习惯了隐忍,把所有的声响关在喉咙里,像封住一口即将决堤的井。
夜色渐沉,江澈走出家门,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口。他从口袋摸出烟盒,指尖因之前的伤微微发颤。打火机的火苗跳跃,映着他额角的血痕与手背上被玻璃划开的细口。烟雾在肺里绕了一圈,苦涩而冰凉。
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额角那道血痕在橘黄的光晕里格外刺眼,细小蜿蜒,像一道未结痂的伤口记忆;手背上的玻璃划口渗出点点猩红,被光照得宛如暗夜里的细小红痣。他眯了眯眼,将烟凑近火苗,吸气的刹那,烟草的辛辣与苦涩在肺里炸开,顺着喉管漫向四肢百骸。
烟雾从他唇角溢出,在冷空气中盘旋成一缕缕灰白的线,又缓缓散入巷子的暗影里。他夹着烟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却因伤痛显得有些无力。眼神清冷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像被夏夜闷热与心底积压的冷雨反复浸染过的湖面。
他倚着巷壁静静站着,肩线单薄,整个人像一幅被暗色调油彩晕染的画——孤独、压抑,又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锋锐。烟头的红光在指间明明灭灭,每一次吞吐都像在与沉默对峙,也像在把胸口的烦躁与钝痛一点点烧成灰烬。
江澈江澈(低声自语,近乎呢喃) 真烦……
江澈(低声自语,近乎呢喃)真烦……
巷子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念抱着刚买的书,低着头匆匆赶路,没留意前方有人。只听“砰”的一声,她撞上江澈的肩膀,书本散落一地。
许念(虽然书本掉了,也被撞的吃痛叫了出来但还是出于礼貌说了声)啊---对不起!
那一瞬,江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侧身,却掩不住额角的血迹与手背的擦伤。许念怔在原地,看清了他的模样---平日里清冷矜贵的少年,此刻狼狈得令人心惊。
许念(抬眼一看,声音轻颤,带着担忧)你……你受伤了?
江澈(迅速将烟摁灭,语气冰冷如刃)别管我。
许念(愣住,手指攥紧书脊)可是你的额头……还有手……要不要去医院?
江澈(抬眼望她,眼神里像覆了一层霜)我说了,别管我。你看到的不该是你看到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靠近的距离感,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所有关切与善意隔绝在外。许念站在原地,心口像被什么揪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澈,冷漠、锋利,甚至带着自弃的锋芒。
江澈(转过身,背对她,低声却决绝)走吧,许念。别让我讨厌你多管闲事。
许念(眼眶微热,却强忍着没再上前)……好。
巷口的风卷起几片落叶,蝉声早已歇止,只剩下夜色与沉默在两人之间拉扯。江澈的背影孤直如刀,许念握着书的指节泛白。她知道,那一刻的他,把所有的脆弱都藏进了冰冷的语气里,拒人于千里之外。
巷口的风裹着夜色,把江澈的背影衬得愈发孤直。他的语气像冬夜的冰,将许念所有想靠近的念头冻结在半途。可她站在原地,看着他额角渗出的血与手背擦伤的痕迹,心口像被细密的针一下下扎着——那不是她熟悉的江澈,却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他的痛。
许念(内心挣扎了一番,低头,指尖掐进书脊,声音细弱)……你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江澈(没有回头,语气依旧冷硬)我说了,别管我。
许念的呼吸滞了一瞬。她想起数学课上,他清冽的嗓音与她几乎同频的思路;想起他偏头看她时,眼底细碎的光与不易察觉的绯色。那样的江澈,不该被疼痛和酒气淹没。她的社交恐惧让她习惯退后,可这一刻,某种柔软的勇气在胸口缓缓升起。
她在心里挣扎---上前,或许会被他再次推开,甚至换来更冷的言语;但不理,她知道自己会一直记得这个夜晚,记得他独自舔舐伤口的样子。十七岁的暖色调,不只是初见的笑与同频的心跳,也包含明知可能被拒绝,却依然想伸手的温度。
许念(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两步,声音依旧轻却坚定)江澈,伤口不处理会感染。我只是……想帮你。
江澈(身体一僵,终于缓缓侧过头,眼神依旧锋利,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动摇)……随你。
他的语气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没有再说出“别管我”那样彻底隔绝的话。许念蹲下身把书本捡起来之后就拉着江澈走
江澈去哪?
许念我……我陪你到校门外的药店买创可贴,好吗?
江澈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泛红的脸颊,冷硬的表情有一瞬松动。
巷口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段尚未写完的故事,悄悄翻开了新的一页。
有些相遇发生在明媚的课堂,有些却藏在暗巷的微光与血色里。对许念而言,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跨出那道看不见的墙;而对江澈来说,那道墙外,似乎有了一缕不愿拒绝的暖意。十七岁的暗涌,正缓缓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