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蹲下来,双手扶住杰罗姆细瘦的胳膊。摸上去全是骨头,单薄得让人心里发酸。
“小姆啊,”你把声音放得很轻,“妈妈心里肯定是爱你的。”
这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爱他,却用巴掌来表达?这逻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只是……她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你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给他一点虚无的希望。
“你试着……多体谅她一点,多帮帮她,好不好?”
把责任推给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这行为本身就透着残忍。
杰罗姆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发出细微的抽噎,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或许吧,或许妈妈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他紧紧抓住这个念头。
你抬手,轻轻揉了揉他那头惹眼的红发,比看起来柔软。
做出这个决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在看到他点头的那一刻,卢修斯的命令,那些冰冷的任务指示,突然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姐姐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你许下承诺,声音更轻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我们还像今天这样一起玩,好吗?”
这个承诺违背了你的初衷,违背了命令。但看着他,你无法收回。
“真的?”杰罗姆猛地抬起头。
湿漉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像只终于等到回应的小狗,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当然是真的。来,拉勾。”你伸出小拇指。
杰罗姆犹豫了一下。他看看你的手指,又看看你的脸,像是在确认这不是玩笑或陷阱。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了你的。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们一起念着这古老的童谣,声音在空旷的黄昏里回荡。一个以谎言开始,却可能导向未知的约定。
“姐姐……”他收回手,指尖不安地抠着磨白的裤缝,视线低垂,不敢看你,“你不会……不会像马戏团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是杂种吗?”
杂种,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成年人的恶意,如此轻易地刻进了一个孩子的骨头里。
“怎么会呢?”你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另一边完好的脸颊。皮肤很凉,但细腻,“我们小姆多可爱,姐姐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你迫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内心却清楚,这不过是又一个安慰性的谎言。
“那些小朋友不跟你玩,是他们没眼光,没发现你的好。”这话说得你自己都有些心虚。世界的残酷,不是几句好话就能抹平的。“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了解你,嗯?”
杰罗姆终于露出了一个完整的笑容。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格外稚气,配合着他脸上的伤,有种奇异的反差。
“谢谢姐姐!今天是我……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日。”他的声音里充满真诚的喜悦,像阳光穿透乌云。
一阵冷风吹过,撩起你的发丝。鼻尖冻得发红,但你脸上的笑容没有褪去。看着他此刻的笑容,好像寒意也消散了许多。
杰罗姆仰头看着你,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他胸腔里滋生、蔓延。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而且,好像就在自己面前,降临在这片肮脏破败的马戏团边缘。
任务失败了?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你脑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大概吧。彻底失败了。
比起完成卢修斯交代的那个冰冷残酷的任务,你此刻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男孩或许能被拉离那条既定的、通往疯狂与毁灭的道路,也许他可以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这个想法本身就带着天真的乐观,与他过往的经历格格不入。但现在,你愿意去相信。
口袋里的匕首依旧沉重,但那份冰冷似乎不再那么刺骨了。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个冰冷的工具,而不是即将饮血的凶器。
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走吧,送你回去。”
杰罗姆点点头,主动走在你前面一点的位置。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不再是来时那种拖沓和沉重。
马戏团的帐篷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到了入口处,杰罗姆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你。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
“姐姐,再见。”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再见,小姆。”你看着他。
他转身跑进那片光影交错的区域,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各种拖车和帐篷之间,像一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
你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周围是马戏团特有的嘈杂背景音。
然后,你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