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喧嚣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刚才舞台上那场完美的双人舞带来的肾上腺素正在急速消退，穆祉丞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虚脱。他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却有些涣散的自己，脑子里反复回放的，不是完美的动作，而是王橹杰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以及那只被他反握后、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的手。
张峻豪“恩仔！发什么呆呢！今晚你简直帅炸了！
紧接着，一群人涌了进来，恭喜声、调侃声此起彼伏。穆祉丞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王橹杰站在人群的边缘，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围上来。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瓶水，正低着头，用指尖慢条斯理地抠着瓶身上的标签。灯光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安静而柔和的轮廓。他似乎察觉到了穆祉丞的目光，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头，对他轻轻笑了笑，然后拧开一瓶水，朝他走过来。
那笑容很淡，却让穆祉丞的心跳猛地加速。
王橹杰师兄….喝点水
穆祉丞刚要伸手去接，张峻豪的大手突然横插进来，一把抢过了水
张峻豪哎哟，这就开始送水关怀了？王橹杰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体贴啊
张峻豪挤眉弄眼，语气里满是调侃，但他话里有话。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秒。
穆祉丞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到王橹杰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顺的样子，又递过来另一瓶水，对张峻豪说
王橹杰师兄你也喝
张峻豪切，没劲
危机解除了，但刚才那种微妙的氛围已经被破坏殆尽。
穆祉丞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却觉得喉咙里还是干涩得厉害。他不敢再看王橹杰的眼睛，生怕在里面看到什么自己无法面对的东西。
庆功宴是公司安排的，地点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的日料店。
推杯换盏间，酒精麻痹了神经，大家的笑声更大了。穆祉丞喝了不少，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借口去洗手间，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走廊里安静许多，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呼吸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王橹杰的微信，就在一分钟前发的。
【王橹杰】：你是不是不舒服？脸很红。
穆祉丞盯着那行字，心跳得厉害。他犹豫了很久，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穆祉丞】：热。
发完他就把手机塞回口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等他回到包厢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公司的经纪人正在训话，脸色不太好看。原来是有狗仔拍到了今晚演出后台的一些模糊路透，虽然看不清脸，但两个少年靠得很近、气氛暧昧的画面已经流传出去了，标题党起得不堪入目。
经纪人这几天都给我安分点！尤其是你们两个！对外统一口径，就是师兄弟之间的正常互助！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穆祉丞感觉一股血冲上了头顶，脸颊更烫了，但这次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羞耻和恐慌的情绪。
他偷偷看了一眼王橹杰。
王橹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成了拳头。
庆功宴草草结束。
因为穆祉丞喝了酒，王橹杰主动承担了“司机”的角色，负责送他回宿舍。
黑色的保姆车行驶在深夜的城市高架上，窗外的霓虹灯拖出长长的光带，像是一条流动的河。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送出的暖风声。这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穆祉丞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副驾驶座上的王橹杰并没有看他，只是目视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质问都让人窒息。
穆祉丞那个……今天……谢谢你
穆祉丞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没底气。
王橹杰谢什么？谢我帮你挡酒，还是谢我刚才没在经纪人面前让你难堪？”
穆祉丞愣住了。他没想到王橹杰会这么直接。
他睁开眼，侧过头去看驾驶座上那个少年的侧脸。轮廓在路灯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冷硬。
穆祉丞……都谢，还有……刚才在车上，我没想……”
王橹杰师兄，你不用跟我解释 我都知道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穆祉丞的心上。
王橹杰“我知道你有顾虑，知道公司不允许，知道你不想把事情搞砸，我也知道，今晚那个握手，可能只是你一时冲动，或者是舞台后的惯性。”
穆祉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橹杰“但是，师兄，”你骗不了你自己。” 你刚才在车上，明明很紧张。你不敢看我，是因为你心里有鬼。你跟我道谢，是在试图划清界限。”
穆祉丞的心脏猛地收缩，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原来在王橹杰眼里，他所有的伪装都像个笑话。
穆祉丞“王橹杰……你别……”
王橹杰“我没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开玩笑。从头到尾，都不是玩笑。”你可以继续躲，继续装傻，继续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师弟。”但我不会放手的。”
王橹杰哪怕你说一万次‘不’，我也要试那第一万零一次。”
穆祉丞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王橹杰的后脑勺，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那堵坚固的墙，在这一刻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他不是不感动。
他只是害怕。
害怕这份感情太沉重，沉重到他们两个都背负不起；害怕这是一场飞蛾扑火，最后只剩下灰烬。
车子停在了宿舍楼下。
王橹杰到了
王橹杰师兄
王橹杰晚安
王橹杰。
穆祉丞没有回应，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进了大楼。
直到进了电梯，确认四下无人，他才靠着冰冷的电梯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还是王橹杰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照片。
是刚才在车上，他假装睡着时，王橹杰偷偷拍的。
照片里，他靠在车窗上，眉头微蹙，看起来并不安稳。
配文是两个字：
【王橹杰】：晚安。
穆祉丞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没有回消息，只是把手机屏幕按灭，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那个他试图用“悖论”来解释和逃避的引力，已经真实地、不容抗拒地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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