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市第七区,翡翠湾别墅。
凌晨三点的空气裹着深秋的湿冷,贴着皮肤往里钻。林溯站在警戒线外,看着那栋线条冷硬、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它像一头搁浅在夜色里的金属巨兽,腹部被警用照明灯剖开,露出内部昂贵的混乱。
“林调查官。”现场勘查组的负责人老吴掀开防护帘走出来,面罩下拉到下巴,脸色在强光下显得灰败,“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太干净了。”
林溯点点头,接过递来的防护服和鞋套。干净,在这个语境里从来不是褒义词。
死者程永康,五十八岁,永康生物科技创始人,身家在新京富豪榜上稳稳排在前五十。死因初步判断是颈动脉被锐器割裂,失血性休克。发现者是今早来打扫的住家保姆,尖叫惊动了隔壁邻居,随后报警。
现场是二楼的主卧室,一个理论上完美的密室:门窗从内反锁,高级安保系统记录显示昨夜十点后无异常出入,室内无暴力闯入痕迹。唯一的钥匙在程永康自己口袋里,另一把备用钥匙存放在地下室的保险柜,密码只有他和已故的妻子知道。
“第一嫌疑人?”林溯一边穿戴,一边问,声音平静无波。
“私人医生,陈平。”老吴跟在他侧后方,压低声音,“程永康有严重的心脏病史和慢性疼痛,陈平每周会来两到三次,有时留宿在一楼客房。昨晚九点四十分左右,监控拍到他进入别墅,十点零五分离开。他说是来做常规检查并调整药量,停留时间符合以往规律。但……凶器初步判断是一种非常薄、极锋利的柳叶形手术刀片,普通人很难获取和熟练使用。陈平有外科背景。”
“动机?”
“还在挖。经济纠纷的可能性大。程永康上个月修改了遗嘱,大幅削减了给几个长期合作方——包括一家由陈平哥哥控股的医疗器械公司——的份额。另外,陈平个人似乎有巨额网络赌债,上周刚被催收公司找上门。”
林溯已经穿好防护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浓烈的血腥味即便经过强效中和剂的处理,依然顽固地附着在空气里,混合着昂贵的木质香薰残留的尾调,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卧室极大,装饰是冰冷的现代极简风格,大片的白、灰和金属色。此刻,这片洁净被泼洒上大片已呈褐色的、不规则的血迹,从床铺蔓延到浅灰色的长绒地毯上,早已干涸板结。
程永康的尸体已被移走,但用人形标记线勾勒出的轮廓,仍能看出死者最后蜷缩在床边的姿势。血迹的喷溅轨迹符合割颈后的典型状态。现场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床头柜上的水杯、眼镜、智能药盒都摆放整齐。
林溯的目光像扫描仪,一寸寸掠过房间。太有序了。除了死亡本身带来的凌乱,其他一切物品都各安其位,甚至那本翻到一半、扣在床头柜上的实体书,书页都没有因可能的挣扎而褶皱。
“财物?”
“贵重物品、保险柜均无损失。程永康手腕上的限量版腕表价值超过两百万,还在。”老吴补充道,“看起来不像劫财。”
林溯走到窗边,检查了内嵌式的锁扣,毫无撬痕。又走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前,同样严丝合缝。安保系统的终端屏幕停留在自检完成界面,最后一条记录是昨晚十点零三分,程永康本人通过卧室面板启动了“夜间就寝模式”,该模式会锁定所有外围门窗并激活室内移动监测(除主卧和卫生间区域)。系统记录没有显示任何异常解除或报警触发。
一个医生,有动机,有能力,出现在正确(或者说错误)的时间,使用符合其专业背景的凶器,进入了一个事后被证明是密室的空间。
逻辑链条清晰得几乎有些刻意。
“陈平人呢?”林溯问。
“已经在局里了。情绪……看起来很稳定。”
林溯最后看了一眼那滩巨大的人形血迹标记,转身离开卧室。稳定?在这种情境下,可不是什么好词。
新京市调查总局,第七审讯室。
单向玻璃后面,林溯抱着手臂,静静看着里面的男人。
陈平四十岁上下,戴着无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是质地精良但款式保守的浅灰色衬衫和西裤。他坐姿端正,双手自然交叠放在桌面上,既不过分紧绷,也不显得松懈。面对审讯员的提问,他语速平稳,眼神大多数时间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偶尔在回忆时微微向上偏移,这是典型的回忆性眼神轨迹。
“昨晚九点四十分,我抵达程先生家。指纹和面部识别记录可以证明。我携带了出诊箱,里面有听诊器、血压计、常用药物和这次需要为他更换的止痛贴剂。”
“程先生当时精神看起来如何?”
“比上周稍好一些。慢性疼痛有所缓解,但睡眠质量还是不好。我为他测量了血压和心率,略微偏高,但考虑到他的病情和压力,在预期范围内。我们讨论了新止痛贴剂的效果和可能副作用,大约十分钟。”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帮他更换了贴在肩背部的旧贴剂,处理了废弃的医疗垃圾,放入我随身的专用回收袋。程先生说他有些疲倦,想早点休息。我提醒他按时服用睡前药物,并看着他服下——药盒里有分装好的药片和水。大约是九点五十五分左右,我离开了卧室,下楼,在客厅整理了一下出诊记录,然后于十点零五分离开别墅。门口的监控应该拍到了。”
“离开后你去了哪里?”
“直接回家了。我住在‘晨曦公寓’B栋1702。车库电梯和公寓门禁都有记录。回家后我洗了澡,看了会儿医学期刊,大约十一点半休息。”
“整个过程,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程永康先生有没有表现出恐惧、焦虑,或者提到任何威胁?”
陈平微微蹙眉,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摇头:“没有。程先生虽然身体不适,但情绪相对平稳。我们主要讨论的是医疗问题,没有涉及私人事务或其他可能引发冲突的话题。”
审讯员换了个角度:“据我们了解,你和程永康先生之间存在一些经济上的潜在矛盾?比如你哥哥的公司……”
陈平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坦然:“是的,我知道遗嘱变更的事情。程先生和我提过,他认为我哥哥公司去年的产品线更新不符合他的预期。这是商业决定,我虽然感到遗憾,但能够理解。至于我个人的债务问题……”他停顿了一下,略显尴尬但依然坦诚,“那是我私人的失误,我正在努力解决。但这和程先生无关,更不可能成为我伤害他的理由。程先生一直很信任我,对我也很照顾。”
他的语气真挚,带着医生特有的那种温和与克制。逻辑清晰,时间线完整,细节详实,且有客观记录佐证。更重要的是,他的情绪反应完全符合一个无辜被卷入谋杀案的专业人士:配合调查的耐心,对自身隐私被触及的轻微不适,对死者表现的遗憾,以及被怀疑时适度的委屈和不解。
测谎仪的曲线在旁边的屏幕上平稳地滑动,各项生理指标——心率、呼吸、皮电——没有出现异常的峰值。实时微表情分析系统的反馈框在陈平脸部侧方,标记出的只有“专注”、“回忆”、“轻微忧虑”等中性或符合语境的情绪标签。
完美。
太完美了。
林溯的指尖在臂弯上轻轻敲击。他看过成百上千次审讯,听过无数谎言和辩白。谎言通常有裂痕:记忆的前后矛盾,对无关细节的过度渲染或刻意忽略,情绪的滞后或不合时宜的爆发。即使是高明的说谎者,也很难完全控制那些潜意识泄漏的微表情,或者让整个叙述在高压下保持如此流畅、自然的节奏。
但陈平就像在复述一段排练过无数次、且深信不疑的剧本。每一个节点都严丝合缝,情绪转换平滑得像涂抹过润滑剂。
“你怎么看,林哥?”旁边传来压低的声音。是沈翊,总局技术支援科的顶尖高手,也是林溯少数能称得上朋友的同僚。他抱着一个平板,上面实时同步着审讯室内的多维度数据流。
“他的杏仁核活动水平,”沈翊指着屏幕上的一块区域,“在回答所有关键问题时,都平稳得不可思议。提到凶器可能类型时,没有恐惧或紧张;提到自己的债务和动机时,愧疚和焦虑值有轻微上升,但完全在‘承认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的合理范围内;提到程永康死亡时,有悲伤和遗憾的标识,但……缺乏更深层的冲击感。你知道的,通常无辜者突然被卷入亲近之人的谋杀案,那种震惊、荒谬、甚至带着点愤怒的情绪混合体。”
林溯没说话,只是盯着玻璃后的陈平。男人端起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水,动作稳定,没有颤抖。
“所有技术手段都指向他说的是实话。”沈翊总结道,语气里也带着困惑,“至少,是他认知中的‘实话’。”
认知中的实话。
林溯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想起父亲,那个一生都在研究记忆与意识边界的老神经科学家,常常在实验室里对着他那些复杂的数据图喃喃自语:“林溯,最可怕的谎言,不是你知道自己在说谎,而是你连自己都相信了那个谎言。记忆……它并非可靠的记录仪,它是狡猾的编辑,是容易被干扰的舞台。”
“他的背景资料再给我看一遍。”林溯说。
沈翊在平板上快速划动,调出陈平的完整档案。医学院优秀毕业生,三甲医院外科五年经验,然后转做私人医疗,口碑一直很好。没有任何精神病史或异常医疗记录。社交关系简单,爱好是阅读和徒步。一个标准的中产阶级专业人士画像。
审讯似乎进入了死胡同。陈平的律师已经到了,正在交涉。现有的间接证据无法突破他那套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和毫无破绽的证词。密室问题依然无解。按规定,如果没有突破性进展,二十四小时后必须放人。
“我去他家里看看。”林溯转身离开观察室。
陈平的公寓位于一个中档社区,整洁、安静、缺乏个性。调查局的搜查令已经执行过,没有发现任何与凶器直接相关的物品,也没有明显可疑的线索。
林溯让陪同的辖区警员在门外等候,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他需要感受,而不是仅仅查看清单。
两室一厅的格局,布置得像样板间。客厅书架上大部分是医学专业书籍,也有一些通俗历史和非虚构作品。卧室简单到近乎刻板。厨房干净得很少开火。一切都符合一个工作忙碌、生活规律的单身医生的形象。
林溯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直觉在嗡鸣,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依然存在。陈平太“对”了,对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重要客户(兼可能的资助人)、又身陷谋杀嫌疑的人该有的状态。他的家也太过“正常”,正常到抹去了一切可能暴露内心波澜的痕迹。
他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厚重的《神经外科学年鉴》,翻了翻,又放回去。手指划过书脊,然后停在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临床心理学季刊》上。这本期刊的装帧风格与周围的其他书略有不同,显得更旧一些。
他抽了出来。期刊里面很干净,没有笔记或标注。但当他翻到中间某页时,一张对折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硬质书签滑落出来,掉在地毯上。
林溯弯腰捡起。
书签是素雅的米白色,没有花纹。上面只有一行手写的字,用的是那种略显老派的蓝色墨水钢笔字迹:
记忆即牢笼。
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林溯捏着书签,站在原地。这句话没头没尾,像一句箴言,又像一个谶语。它出现在这里,在一个涉嫌谋杀者的旧心理学期刊里,显得突兀而古怪。
他仔细检查了书签和它所在的那一页文章,文章是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记忆固化现象,没有任何特别标记。这张书签像是被人随意夹在这里,或许只是陈平多年前阅读时使用的,早已忘记。
但“记忆即牢笼”……
林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父亲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在某个深夜的实验室里,对着闪烁的脑部成像图,语气沉重:“我们以为记忆定义了我们,但有时候,它只是最精致的囚笼。”
他把书签小心地放入证物袋,尽管它可能什么也证明不了。继续搜查,再无其他发现。
离开陈平公寓时,天色已近黄昏。新京市特有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灰蓝色暮霭笼罩下来,摩天楼群的灯光渐次亮起,勾勒出一个庞大而有序的冰冷轮廓。
林溯回到自己的公寓,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这个案子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看似有头,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可以抽动的线头。陈平平静的脸、流畅的证词、测谎仪平稳的曲线,还有那张写着“记忆即牢笼”的书签,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
他草草吃了点东西,冲了个热水澡。水流冲刷过皮肤时,他试图清空大脑,但那种违和感如影随形。
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午夜。万籁俱寂。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模糊地带时——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撞了进来。
一条狭长、明亮、冰冷得泛着金属光泽的走廊。地板是浅灰绿色的耐磨材质,墙壁是刺眼的白色,天花板排列着整齐的日光灯管,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略带甜腥的消毒水气味,比他闻过的任何医院消毒水都要浓烈、特别。
画面非常短暂,也许只有零点几秒,但清晰得骇人。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板的轻微弹性,能“闻到”那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黏膜。
林溯猛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
他从未去过那样的地方。
那不是他记忆中任何熟悉的场景。调查局的走廊、医院的走廊、父亲实验室的走廊……都不是那样的质感,那种消毒水的气味也完全不同。
既视感?疲劳导致的幻觉?
但那种清晰的感官细节,不像普通的记忆混淆或梦境碎片。它太具体,太真实,仿佛他曾经确实站在那里,呼吸着那里的空气。
“记忆即牢笼……”
那张书签上的字,鬼使神差地再次浮现。
他深吸了几口气,打开床头灯,拿起个人终端,调出今天的案件笔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片刻,他最终还是在关于陈平审讯观察的记录下方,新增了一行小字:
【个人备注:出现短暂、清晰的非本人记忆场景闪回。细节:未知实验室/医疗场所走廊,强烈特制消毒水气味。需观察。可能与近期工作压力及案件异常有关。】
写下这段文字时,他感到一种轻微的不安。父亲的影响深入骨髓:对任何记忆上的“异常”保持警惕。但他现在没有时间深究这个,程永康的案子才是重点。
陈平在第二天下午被保释。证据不足,密室谜题未解,他的证词和客观记录又毫无破绽,检察院无法批捕。
林溯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陈平在律师陪同下,平静地坐进一辆黑色轿车离开。他的姿态依旧从容,甚至在上车前,还抬头朝调查局大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太远,林溯看不清他的表情。
案子转入僵局。现场没有提取到除程永康、保姆和陈平之外的任何有效指纹或DNA。密室手法成谜。陈平的不在场证明坚不可摧。凶器不知所踪。其他可能的嫌疑人调查了一圈,均无线索。
三天后,凌晨五点,林溯被通讯器的尖锐铃声惊醒。
是值班中心。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异样:“林调查官,抱歉打扰。嫌疑人陈平……出事了。在他公寓。初步判断是自杀。”
林溯以最快速度赶到晨曦公寓B栋1702。现场已经被先到的警员控制。陈平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歪向一侧,嘴角有已经干涸的白沫痕迹。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空空的小玻璃瓶,标签被撕掉了,但残留的气味和症状指向一种快速作用的神经抑制剂,医生很容易获取。
没有挣扎痕迹,没有闯入迹象。现场找到了一封手写的遗书,放在玻璃瓶旁边。
林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普通的A4打印纸。字迹是陈平的,工整,稳定,甚至比平时更显得一丝不苟:
“我无法再承受这种压力。对于程先生的死,我深感悲痛,也对自己被卷入其中感到绝望。清者自清,但舆论和猜疑足以摧毁一个人。我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对不起关心我的人。陈平绝笔。”
内容符合一个不堪压力选择自杀的嫌疑人心理。遗书格式规范,情感表达克制,逻辑通顺。
一切都合情合理。
技术组在采集现场指纹和痕迹。初步判断,玻璃瓶上只有陈平自己的指纹,遗书上的笔迹鉴定也初步确认为真。这看起来就是一起证据不足被释放后,嫌疑人心理崩溃导致的典型自杀。
但林溯心里的警铃却响到了最大声。
压力?陈平在审讯室里的表现,可没有半点“承受不住压力”的迹象。他的情绪稳定得如同经过精确校准。一个能那样完美控制自己叙述和情绪的人,会在这短短三天内突然崩溃到自杀?
而且,这封遗书……太“标准”了。标准得像另一种形式的“完美证词”。
他再次环顾这个整洁得过分、缺乏生活气息的公寓。目光扫过书架,停在那本《临床心理学季刊》曾经所在的位置。书还在,那张书签当然早已作为潜在证物被收走。
“林调查官,”一个年轻警员走过来汇报,“在卧室床头柜抽屉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压在一叠旧发票下面,很隐蔽。”
那是一个更小的、对折起来的便签纸。
林溯接过来,打开。
上面同样是陈平的字迹,但更加潦草,笔画带着一种急促的、仿佛被迫中断的力道,墨水有轻微的洇散,与客厅那份工整的遗书截然不同。只有一句话:
“他们给我的故事,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一瞬间,林溯觉得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们”是谁?
“故事”是什么?
什么样的“结局”,让这个能够提供完美不在场证明、通过了所有测谎的医生,在遗书中写下标准答案后,又藏起这样一句充满不甘、困惑甚至恐惧的呓语?
陈平平静的脸,流畅的证词,平稳的生理指标,那张写着“记忆即牢笼”的书签,自己脑中闪过的陌生走廊画面,以及眼前这两份内容迥异、笔迹状态不同的“遗言”……
所有看似无关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寒意黏合起来,指向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暗轮廓。
林溯紧紧捏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指节泛白。
这个案子,远未结束。
记忆如果可以是牢笼,那么证词,是否也能成为精心编织的囚衣?
而穿着这囚衣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