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还有些冷，枯叶被微风卷起，在西岩国都的街巷间留下了萧瑟。
林丞相府的嫡女林梦凝入选为嫔妃的消息传来，整个府邸顿时忙碌起来。
大红绸缎高高悬挂，灯笼烛火通明，只等半个时辰后，宫中便会来人迎接，护送林梦凝入宫。
林丞相亲自守在府门前，全府上下无人敢大声喧哗，生怕在这重要时刻出了岔子。
府邸里的一处院落戒备格外森严，这里是林梦凝的院子，此刻谁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此时，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落在庭院中。
来人身形挺拔，穿着深红色长袍，面容冷峻，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额一直延伸到下巴。若不是这道伤痕，他本可以称得上相貌堂堂。
守卫们立即围拢过来，刀剑齐刷刷指向不速之客：“你是何人？胆敢擅闯丞相府！不想活了吗？”
那人抬起眼帘，看向领头的侍卫，抽出腰间佩戴的弯刀：“在下青寒刀，特意来取林梦凝性命。”
在场的守卫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青寒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传言他从不留活口，每次出手必取首级。可为何要对一位从未出过家门的大家闺秀下手？
侍卫统领张诚怒喝一声，持剑挺身而出：“有我在此，你休想伤到大姑娘！”
话音刚落，他已腾空而起，剑尖直指青寒刀的心口。
青寒刀发出轻蔑的冷笑：“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弯刀一闪。转瞬间鲜血四溅，张诚侍卫长的脑袋滚落在地。
周围的守卫们纷纷惊恐后退，无人敢于靠近。
青寒刀迈步上前，朝着房间走去，在场之人竟纷纷让开道路。
房门虚掩着，林梦凝蜷缩在门后，面色惨白。
贴身侍女银儿急切地喊着：“小姐快躲起来！别呆站着！”
银儿慌乱地拉着林梦凝藏进衣柜，但无论躲到哪里都觉得危机四伏。
青寒刀推开房门，只见两名少女瑟缩在衣柜旁。
他嘴角勾起残忍笑意：“不用白费力气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林梦凝的身躯不停发抖。她仍穿着那身紫宫衣。
银儿猛地冲到前方，怒斥：“你若敢伤害我家小姐，老爷绝不会饶过你！”
林梦凝躲在侍女身后，她与这人素不相识，为何偏偏选在她入宫的日子下手？
青寒刀不屑地嗤笑：“蝼蚁也敢阻拦我？”
话音刚落，他一掌挥出，银儿顿时倒飞数丈，撞在墙上吐血倒地。
“银儿！”林梦凝哭喊着爬过去，摇晃着她的手臂，“你怎么样？别闭上眼睛......”
银儿艰难地睁开双眼，气息微弱地说：“小姐......别担心......我会永远守护你......”
话音未落，她突然挣扎着爬起，死死抱住青寒刀的腿：“快走！小姐！”
林梦凝泪如雨下，缓缓站直身形。
青寒刀皱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正当他准备再次出手时，一个身影急速扑来，竟是林梦凝自己冲了上来。
"砰"的一声闷响，她为银儿挡住了一击，肩头的衣物瞬间被鲜血染红。
“小姐，您为何不趁机逃走？”银儿难以置信地问道。
林梦凝喘息着回答：“你愿意为我付出生命，我又怎能忍心丢下你独自逃命？”
银儿声音哽咽：“小姐......”
青寒刀一时怔住，眼中闪过讶异。原先以为这不过是个柔弱胆小的女子，却不想竟隐藏着如此惊人的胆识，这个目标，看来确实不一般。
他站在林梦凝和银儿的跟前，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二人。
林梦凝忍着伤痛挣扎坐起，将银儿护在身后：“你要杀的人是我，让她走。”
青寒刀摊开手掌：“那你跟我走。”
……
半个时辰过去，城外一家偏僻客栈的客房内。
林梦凝倚在床边，右手按住不断渗血的肩头，目光紧盯着对面独自饮酒的柳一刀。
他自顾自喝着酒，忽然放下酒杯：“宫里有人悬赏十万两白银买你的人头。”
林梦凝心头一惊：“皇宫？难道是皇上要取我性命？”
青寒刀猛地摔碎酒杯，欺身上前：“瞧见我脸上的疤痕了吗？这是那昏君给我的'厚礼'。我并非替他办事，想要你性命的是另一伙人。”
林梦凝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皇上。
“你可知道为何我没在林府动手？”青寒刀露出冷笑，“因为我要先了结一桩旧怨。”
“我们素昧平生，何来恩怨？”林梦凝警惕地问道。
“三年前，那昏君夺我挚爱，毁我容貌。如今有人出天价要我取一个姑娘性命，而那人就是你。当我得知目标是昏君的女人时，就明白他的报应来了。”
说话间，他轻佻地抚摸林梦凝的脸颊。
林梦凝厌恶地偏过头：“你想做什么？”
青寒刀将她推倒在床：“他怎么待我，我便如何待你。”
林梦凝挣扎着退到床角，后背抵住墙壁：“放过我...我爹可以给你更多钱财！”
“钱财于我如粪土。”他步步紧逼，“我要的是昏君欠我的债，一笔一笔讨回。”
话音未落，他粗暴地撕开她的衣物，露出里面的红色肚兜。
林梦凝哭喊着捶打他：“求求你...不要这样...”
混乱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住手。”
青寒刀猛然抬头，不知何时屋里多了一位黑袍人。来人身形挺拔，脸上罩着诡异鬼面，长剑直指他的咽喉。
“什么人？”青寒刀厉声喝问，此人竟能悄无声息潜入，修为必定深不可测！
鬼面人淡然道：“取你性命之人。”
青寒刀怒极反笑：“狂妄！今日就让你见识夺命一刀的厉害！”
他拔刀猛劈，刀锋凌厉直取对方咽喉。
鬼面人轻松避开：“江湖闻名的夺命一刀，不过如此。”
青寒刀脸色大变，接连挥出数刀均被轻易躲过。
鬼面人不耐烦地旋身突进，剑锋刺入青寒刀胸膛数寸：“你败了。”
青寒刀惊愕间本能地格开长剑，顺势拽过林梦凝挡在身前，刀锋抵住她的脖颈狂笑：“放我走，否则取她性命！”
林梦凝脖颈渗血，目光紧盯着黑袍人。
鬼面人瞥了她一眼，对青寒刀道：“不可能。你必须死。”
青寒刀狞笑不止，却听鬼面人说二字：“低头。”
剑光闪过，林梦凝眼前青丝飘落，弯刀坠地发出闷响。紧接着一阵滚动声传来。
她低头瞬间惊叫后退，踉跄跌坐在地。
青寒刀的头颅已滚落一旁，身首异处。
鬼面人走近俯身：“你很机敏。”
原来那句"低头"是对她的暗示。
林梦凝这才醒悟，若当时未能领会，此刻恐怕已命丧黄泉。
她颤声问：“若我没听懂...你会不会真的...”
鬼面人摇头：“我不回答假设。”
他扶起她受伤的手臂，轻轻活动关节。
“好痛！”林梦凝疼得蹙眉。
“忍一忍，骨头错位了。若不及时接骨，这只手就废了。”
林梦凝点了点头。
鬼面人几下功夫就把她断裂的骨头接了回去。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依旧有些疼痛的感觉，但已经能够自由动作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该如何称呼？我也好向家父禀告，聊表谢意……”
话音未落，对方冷冷打断：“不必。我来相助并非出自善意，只是眼下你还不能有这个下场。”
“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无需理解，有人不愿你进皇宫，而我偏偏要将你送到皇帝眼前。”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林家，很快便有人来接你。”
说完，他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林梦凝急忙叫住他：“公子……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那人脚步略停，回头撂下一句话：“待到你我再遇的那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鬼面人离开后，林海带领人手将林梦凝从客栈接回了林府，她总算赶上了进入宫廷的队伍。
此次入选的一共有五位女子：礼部侍郎的次女虞如霜，年仅十五岁，长得娇艳动人，是五人中最为年轻也最为出众的；
太后的两位侄女陈绿茵和陈偌偌，这对双生姐妹十八岁，相貌也相当绝美。
尚书的独生女刘雨兮，同样十八岁，相貌不俗，但比前三位略显逊色；
最后一位是丞相的第九个女儿林梦凝，十七岁，眉清目秀，体态纤细，却自带一种沉静的气质。
护送队伍浩浩荡荡进了宫门。
然而她们并未立即面见皇上，而是换乘了小轿，被送往一个叫作“新秀阁”的院落。
门口的侍卫横剑拦住路途：“请轿中的各位小姐下轿。”
银儿搀扶着林梦凝走出轿子。
守卫又道：“请小姐自行入内，随身侍女不能一同进入。”
银儿蹙眉问道：“为何不能随行？”
“这是规矩，除了几位主子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银儿，无妨的，我自己能应付。”林梦凝安慰道。
银儿将她拉到一旁：“小姐身上伤势未愈，我怕您应付不来。”
“你也受伤了，我更担心你。”林梦凝微微一笑，“你就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回。”
银儿只好点头。
侍卫推开了院子的大门，林梦凝独自一人走进庭院，身后的大门合上。
走进庭院内部，她才注意到场中央已有四位少女站着，想来便是此次一同被选入宫的其他贵女。
朝中人人知晓，当今皇上容易喜新厌旧，因此大概早就忘了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了吧。
她们五人静静等候许久，始终没有任何负责接待的人前来。
终于，尚书之女刘雨兮按捺不住了，大声抱怨道：“这是什么啊？连个端茶送水的侍女都不安排，难道不清楚我们将来会何等尊贵吗？”
双胞胎姐妹陈绿茵与陈偌偌对视一眼，陈偌偌随即插嘴：“是啊，这就意味着他们完全不把我们当做一回事。会不会是皇上身边的哪位妃嫔故意刁难咱们？”
林梦凝始终保持着沉默，站在那里既不吭声也不动作。
年龄最小的虞如霜同样低头不说话，只是皱紧了眉头，神情显得茫然若失。
突然间，院子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妇女，跟随着两名宫女。
“老身苏嬷嬷，见过诸位小主。”
几位少女立刻簇拥过去，刘雨兮依然是第一个说话的人：“老家伙，是你派人叫我们到这里来的吗？”
苏嬷嬷神色陡然一暗：“小主是怎么称呼老奴的？”
刘雨兮出身优越，自然不会惧怕一个老宫奴：“我说你就是糟老太婆，你到底有何意图？”
话刚说完，苏嬷嬷便转头对旁边的宫女吩咐：“秋水、秋余，你们带这位小主去学习礼仪规矩。”
两名宫女立刻上前，秋水从后面紧紧扣住刘雨兮的双臂，而秋余抬手就扇了她几个耳光。
刘雨兮顿时勃然大怒：“你们竟敢打我？你们明不明白我的身份？等我向皇上报告此事，一定要了你们的命！”
在场的其他四人都震惊了，怎么还会有嬷嬷敢如此无礼，公然处罚将来的主子？
苏嬷嬷脸色铁青：“各位小主请仔细听了，老奴奉太后旨意，接下来四天，负责教导诸位宫中的礼仪规矩。不论你们在家中多么娇纵任性，既然进了宫，就必须收起那副大小姐的脾气。太后已经下令：若有违规之人，老奴有权先处置之后再行上报。若是有谁一不小心遭遇不测，哪怕在这里丢了性命，也不会惹出大事。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林梦凝、虞如霜以及陈绿茵与陈偌偌齐声回答：“明白了。”
苏嬷嬷走向刘雨兮面前：“你呢？”
刘雨兮咬牙切齿，终究敌不过内心的畏惧：“我……知道了。”
“各位小主，请随老奴到正厅用膳。”苏嬷嬷道。
不多时，众人依次入座。
方才受过训诫的余威尚在，无人敢轻举妄动，就连向来任性张扬的刘雨兮也安静了许多。
苏嬷嬷坐在主位上，开口道：“诸位舟车劳顿，辛苦了。秋水，给各位奉茶。”
秋水一一斟满茶盏。
苏嬷嬷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随后绕桌一圈：“这茶是边疆进贡的极品碧螺春，宫里一位贵人极为钟爱，老奴特意提这一句，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
几位姑娘神色微变，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了：那位钟爱茶的贵人，恐怕正是当今皇上。此番话，分明是在点醒她们，该如何抓住机会，赢得天子青睐。
当苏嬷嬷走到林梦凝身后，趁着众人目光分散的瞬间，悄悄将一张纸条塞入她手中，随即道：“诸位小主，请用茶。”
林梦凝趁众人低头捧杯之际，飞快展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慎饮毒茶！
林梦凝心头猛地一颤，却强自镇定，不敢露出异样。
若苏嬷嬷只对她一人暗示，必是忌惮旁人耳目。于是林梦凝佯装失手，茶盏滑落，茶汤泼洒在案上，顷刻间蒸腾起缕缕白烟。
虞如霜最先察觉不对：“别喝！这茶有毒！”
话音未落，陈绿茵已将茶水入口。毒性袭来，她脸色骤变，唇齿发紫，口角溢出泡沫，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林梦凝与虞如霜急忙扶住她，三人惊恐不已，唯有陈偌偌哭得撕心裂肺。
苏嬷嬷神色如常：“传令下去，陈绿茵品行不端，自绝于庭，即刻遣返原府。”
林梦凝脑中混乱：是谁布下此局？为何明知茶有毒还让她们饮茶？这恐怕并非选妃，而是筛选？但她清楚一点，苏嬷嬷救了她，而苏嬷嬷，正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难道背后有人早已盯上了她，暗中庇护？
夜深人静，苏嬷嬷离开后，只留下四名女子独守“新秀阁”，连一个贴身丫鬟都不曾留下。
苏嬷嬷说这是为了磨炼情谊。可经历白日剧变后，谁还有心情交谈？各自回房，早早熄灯睡下。
夜深人静，怪事突生。
林梦凝在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混着金属相击的回响。
随后，一个女子的嗓音尖锐地嘶叫着：“皇上……我要面见皇上。”
林梦凝猝然惊醒，一身冷汗淋漓。
那声音渐渐逼近，饱含痛苦地哀求：“皇上……皇上……让我见见皇上吧……”
骤然间，咚咚咚三道叩门声敲响了。
她把呼吸压到极低：“门外是谁？”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连续不停的叩击节奏。
林梦凝哆哆嗦嗦地再次询问：“是谁？说话！”
短暂的寂静过后，门外的声音响起：“梦凝姐姐，是我，虞如霜。”
听到是虞如霜，林梦凝连忙下床开门。
门一开，虞如霜就冲了进来，一把搂住她的胳膊：“梦凝姐姐，我害怕得睡不着，能和你挤一张床吗？”
林梦凝没敢往院里瞧一眼，赶紧把门关上，两人钻进被窝，用棉被盖住脑袋。林梦凝问：“如霜，你也听见动静了吧？是不是？”
“嗯……声音特别近，好像就在院子门口，我一个人不敢睡……”虞如霜声音发颤。
“我也是，真吓人。”林梦凝轻拍她后背，“别怕，咱们一起睡，肯定没事。”
两个姑娘就这样缩在被子里，紧紧挨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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