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檐角的冰棱融成细珠，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片湿痕。靖安王府的抄手游廊覆着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稍不留意便会打滑。苏酥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缓步往老夫人的寿安堂去请安，她发髻上只簪了一支银梅簪，素面朝天，眉眼间带着几分久病初愈的倦意。

贴身侍女挽月跟在身后，手里提着食盒，里面是苏酥亲手做的梅花糕，老夫人素来偏爱这一口。“小姐，您慢些走，这廊上的冰还没化透呢。”挽月絮絮叨叨地叮嘱，目光紧紧盯着苏酥的脚下，生怕她有半点闪失，“昨儿个洒扫的婆子偷懒，只扫了雪没铲冰，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好？”

苏酥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正要应声，脚下忽然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朝旁边的石阶倒去。石阶棱角分明，若是磕上去，怕是要伤得不轻。挽月惊呼一声，伸手去拉，却已是来不及。就在苏酥闭眼认命的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揽住她的腰，稳稳将她扶住。

那手掌温热而宽厚，带着淡淡的松墨与冷冽的雪气，苏酥怔了怔，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江寒穿着玄色劲装，墨发束在玉冠里，肩上还落着未化的雪沫，显然是刚从校场回来，身上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凛冽杀伐气。他的指腹抵在苏酥的腰侧，力道克制而小心翼翼，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小心。”江寒的声音低沉醇厚，像冬日里的热茶，熨帖着人的耳膜。他松开手时，还递来一方干净的锦帕，帕子上绣着暗纹的寒梅，针脚细密，一看便知是亲手绣制，“廊上冰滑，慢些走。”

苏酥接过锦帕，指尖触到帕子上残留的温度，脸颊微微发烫，低声道：“多谢江将军。”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神色有些局促，毕竟孤男寡女，在这僻静的回廊上拉拉扯扯，若是被人瞧见，又要生出许多是非。

挽月连忙上前，扶住苏酥的胳膊，后怕不已地拍着胸口：“多亏了江将军，不然我家小姐可就遭殃了！将军您真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

江寒淡淡颔首，目光落在苏酥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前几日让人送来的暖玉，可曾戴着？”

苏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确实坠着一枚暖玉，玉质温润，是江寒寻来的暖玉雕琢而成，雕的是一枝傲雪的红梅，正是她最爱的模样。她点了点头：“戴着呢，多谢将军记挂。”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林佳带着两个丫鬟，袅袅婷婷地从对面走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锦裙，发髻上簪着赤金镶珠钗，衬得她肤白胜雪，笑意盈盈。看到廊下的苏酥与江寒，林佳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哎呀，苏姐姐怎的如此不小心？还好江将军眼疾手快，不然姐姐怕是要摔得不轻呢。”

这话听着关切，实则字字句句都带着挑拨，仿佛苏酥与江寒在此处私会，方才的搀扶，也成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挽月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开口反驳，却被苏酥用眼神制止了。

苏酥看着林佳，神色平静无波：“多谢妹妹关心，不过是脚下打滑，有惊无险罢了。”

林佳却不肯罢休，她走上前，目光在苏酥腰间的暖玉上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看向江寒，笑意更深：“江将军真是热心肠，不过这王府里人多眼杂，将军与苏姐姐这般独处，传出去怕是不好听。毕竟苏姐姐是王爷的人，将军还是避嫌些好。”

这话诛心至极，明着是劝江寒避嫌，实则是在暗示苏酥不守妇道，与外男私相授受。江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抬眼看向林佳，目光冷冽如刀，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侧妃言重了。苏姑娘是王爷的青梅竹马，本将与王爷亦是同窗好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乃是分内之事，何来避嫌一说？”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倒是侧妃，闲来无事，不去伺候王爷，反倒在此处嚼舌根，传出去，怕是更不好听。”

林佳被他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偏偏江寒位高权重，连沈煜都要敬他三分，她一个侧妃，根本惹不起。她咬了咬唇，强撑着笑意：“将军说的是，是妹妹多嘴了。”

正在这时，回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煜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带着几个侍卫，缓步走来。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一起的苏酥与江寒，眉头当即蹙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林佳见状，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快步走到沈煜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声音哽咽：“王爷，您可算来了。方才苏姐姐差点摔倒，多亏江将军救了她。妹妹只是好心提醒将军避嫌，却被将军责怪，妹妹……妹妹心里好委屈。”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帕子擦着眼角，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沈煜的目光在苏酥与江寒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苏酥身上，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与冷淡：“酥酥，你既身子不适，便该在暖香坞歇着，何必出来走动？若是摔着了，反倒惹人非议。”

苏酥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砸中，凉得透底。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去给老夫人请安，可对上沈煜那双充满怀疑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在沈煜心里，她与江寒的清白，早已被林佳的几句挑拨，搅得浑浊不堪。

江寒看着沈煜这般态度，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开口替苏酥辩解，却被苏酥用眼神拦住了。苏酥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是我思虑不周，这就回暖香坞歇着。”

说罢，她便对沈煜福了福身，又朝江寒点了点头，转身带着挽月，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背影纤细而单薄，走在冰冷的回廊上，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

沈煜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一丝烦躁。林佳适时地依偎在他怀里，柔声细语：“王爷，您别生气。苏姐姐也是无心之失，只是江将军与苏姐姐走得这般近，难免让人误会。您可得好好管管苏姐姐，免得她做出什么有损王府名声的事来。”

沈煜沉默不语，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林佳闭嘴。他抬眼看向江寒，语气缓和了几分：“今日之事，多谢江将军出手相助。”

江寒淡淡颔首，语气疏离：“王爷客气了。本将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玄色的披风在风中扬起一角，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他走后，沈煜望着苏酥离去的方向，心里的烦躁更甚，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方才的一番话，早已将苏酥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暖香坞里，苏酥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红梅，久久不语。挽月端来一杯热茶，心疼道：“小姐，您别往心里去。王爷他是被林佳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才会这般对您。江将军对您一片赤诚，您可不能辜负了将军的心意啊。”

苏酥端起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却没有半分暖意。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江将军的心意，我何尝不知？只是我心里，早已装不下旁人了。”

她望着窗外那株红梅，想起儿时与沈煜在梅树下的约定，想起他说过要娶她做王妃，要护她一辈子。那些甜言蜜语，如今想来，竟像是一场荒唐的梦。梦醒来，只剩下满地的狼藉与满心的伤痕。

而她不知道的是，江寒离开王府后，立刻派人去查林佳的底细。他早已看穿林佳的算计，只是沈煜被美色蒙蔽了双眼，不肯相信罢了。江寒握紧了手中的佩剑，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护苏酥周全，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寒江屡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