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还有一个陌生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扒在床边看着自己。
男孩见柏闻醒了,眼睛都亮了:“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前几天你身上烫的能把衣服燃着了,把我阿母都吓坏了!”
柏闻愣愣地看着男孩,回忆着发生的事情。他想起来是有金兵入侵他们村子,阿娘把他藏在家里的一个空酒桶里。后来他听到外面混乱的声音,有人惨叫,有人喝斥,有人哭,有人笑。
有人打破了他所藏的酒桶,他看到那人举着刀就要砍来,他躲闪不及,腿上被砍了一刀。柏闻忍着腿上的剧痛,捻出一支玫瑰扔到那人身上,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再后来柏闻记不清了。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在这个男孩的家。
男孩见他半天不说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叫江谨,你呢?”
柏闻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叫柏闻。”
“后来我知道了,是江谨的父亲救了我。我没了家,没了家人,江家把我当干儿子,我也因此和江谨一起长大。”柏闻说。
江恪问:“你这种邪……嗯……能变玫瑰的能力,他们知道吗?”
柏闻摇了下头:“只有我阿娘知道。江谨曾撞见过我用玫瑰打野鸡,不过他没有多问。”
江谨和父亲怄气,夜里独自跑到后山。很晚了,江谨还没有回来,柏闻便出去找他。
在后山的某处,柏闻隐约听到了江谨的哭声。
“阿谨!”
江谨的哭声小了些,朝着柏闻的方向喊道:“阿悯!我在这儿!”
柏闻寻声找去,在一颗树后找到了江谨。江谨脸都哭红了,一见到柏闻,转身慌张地擦眼泪。
柏闻以为他是被江叔叔气哭了,没有多问什么,带着他一起回家。路上,江谨突然叫一声躲在柏闻身后,声音还有点哭腔:“阿悯,前面有个吊死鬼。”
柏闻看过去,前面不远处的树枝上吊着一个黑影,猛地一看还真像吊死鬼。
“那应该是个捕兽网吧。”柏闻说,“过去看看?”
江谨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走近一看,确实是个捕兽网,里面还有一只野兔,也许是挣扎累了,躺在网里睡得正香。江谨这才放松紧绷的身体,腿上却没了力气,一把抓住柏闻才免得摔倒。
柏闻赶紧扶住江谨:“阿谨,你怕鬼吗?”
“才……才没有!”江谨支支吾吾地,全然没有了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柏闻小声偷笑,江谨绷着嘴不说话了。
“你怕鬼,为什么不怕我?我是妖怪一样的存在……”
“你不是妖怪。”江谨看向柏闻,“你是我弟弟,你是我的家人。”
“除阿娘外,江谨是第一个不会嫌弃我、害怕我的人。”每当回忆江谨的事情,柏闻的脸上都会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你刚才说江谨叫你阿悯,”江恪想了一下,“我记得《江谨传》中提到,江悯是江谨的堂弟,父母双亡,由姨夫代养。”
“‘江悯’这个名字是江叔叔取给我的。有了这个身份的伪装,旁人对我的猜忌确是少了很多。”
话毕,柏闻起身欲离,江恪叫住他:“你还没有讲完。”
“之后的事情,史书传记里大多都有,你即看过,又何须我来讲。”
江恪其实想问“私情”一事,心想你自己来问我想不想听却又不讲。但他没好意思开口。而且他或多或少可以猜得出来,那个“情人”,就是柏闻。
自己所说的事江恪信或不信,信了多少,柏闻并不在意。只是又提起了江谨的事,那个满身是血的阿谨又浮现在柏闻眼前。
该去看看阿谨了,柏闻想。
江恪也确是困了,柏闻走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江恪做了一个梦。梦里,江恪似是练武回来,径直推开一扇门。江恪叫了一声“阿悯”,无人回应,待他转身关门,身后突然有人凑上来亲了他一口。江恪笑了一下,把那人抵在门上:“阿悯,学会偷袭了啊。”
柏闻眨了眨眼,江恪贴近,亲了一下柏闻的鼻尖:“阿悯,我马上就可以上战场了,给你我的父母报仇,给所有失去家的人报仇。不能让我大宋这样亡了。”
柏闻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转为不舍:“阿谨,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江恪是报着必死的心去的,闻言笑容淡了一些,说着“等我回来”的话。
但柏闻又怎会不知他心里所想。
江恪用一只手护住柏闻的头,狠狠地亲下去,另一只手也不老实,上去解柏闻的衣带……
江恪不敢再梦下去了,猛地醒来,发现天已大亮。阳光打在江恪脸上,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梦。
“我到底是谁?”江恪问自己。
脑中突然出现了江谨的记忆,从三岁记事,到二十五岁战死,全然没有一段记忆空缺。大量的信息一下子撞入脑中,江恪突然感到头痛欲裂,一会儿疼痛感消失,那些记忆愈来愈清晰。
“我到底是谁?”江恪又一次问自己。
远处,村民们干活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打断了江恪的思绪。江恪向房间里望了望,士兵们一个个睡得香甜。江恪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房门一个个推开,“起床了!乡亲们都已经劳动了,你们还在这儿睡,害不害臊……”
就当是一场梦。江恪心想。
江恪离开了村子。柏闻站在村口,看着江恪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拍了拍身边的两个长得很像的少年,“向安,向宁,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