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遣人遍洒鎏金请帖,将后宫妃嫔、宗室女眷尽数邀至御花园,又特请王爷与王妃一同前来赴宴。
萧宿珩将一方鎏金请帖随意掷在沈湛匀面前,金箔压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太后传帖,邀咱们入宫赴宴。”
“今日?”我挑眉问道。
“嗯。”他淡淡道,又补充一句。“另外本王会带上阿苑。”
我抬手捻起那方请帖,眸色微动,还未及应声,便听王爷又道:“宫里这几天怕是不太平,你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少说话、多留心。"
“怎么?怕我给你丢脸?”我扯了扯嘴角。
我倒成了你们陪衬。
他抬眼扫来 “太后心思深沉,这宫宴本就不是单纯的赏花,你性子太烈,怕你一时不慎落了话柄。”
我把请帖打开漫不经心看了看,最后应了一声。
骗你的,其实谨言慎行也会落得把柄。
我靠在车壁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车窗,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姑娘第一次入宫?”
当然我也是第一次。
阿苑坐在我身侧,手指绞着绣帕,怯生生地往萧宿珩那边靠了靠,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回王妃的话,是第一次,宫里的宴……会不会很吓人啊?”
萧宿珩没回头,像等待着。
我瞧着阿苑那副娇怯的模样,开口:“宫里规矩多,尤其是太后跟前,这宴,无非是看太后脸色,不耍小聪明是不会有霉头,即便是有,我也会替你解围。”
觉得不妥我又补充“姑娘可别像我这般性子直,免得说错话。”
毕竟对你的身份,我好奇得紧。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香饽饽。
上次落水事件之后,阿苑看起来像是收敛多了,对我的敌意明显也少了很多,甚至在她和我对视的那几秒里,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怜悯。好像是对我的,不知道为什么。
阿苑被我突然的话惊了一下,抬头看我时眼里带着慌,连忙点头:“我、我知道了,谢……谢王妃提醒。”
萧宿珩扫了我一眼,语气淡:“沈湛匀,安分些。”
我嗤笑一声,“王爷,你这般急着护着阿苑姑娘,可是怕我找麻烦?我这是好心提醒。”
之后的时辰,我们没人再说话 。
御花园的十椿亭里,太后端坐在主位,目光扫过随行的阿苑时停住了,指尖点了点桌面:“这位姑娘眼生得很,是哪家的闺秀?”
阿苑猛地起身行礼,声音发颤:“回太后,民女并非世家闺秀,只是……只是王爷身边的人。”
太后闻言,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视线却落在萧宿珩身上:“王爷倒是好雅兴,赴宴还带了这么个娇怯的美人。”说罢,他们二人谁都没看,眼神在我低着头的只能看见下巴的脸上,立刻换上笑容对我招手道。
“匀儿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你的眼睛。”
我行过礼后便垂首立在一旁,能感受到太后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扫过,带着几分探究。
还没见过太后的模样,听见声音我抬起头来。
奶奶…?不对,陈奶奶在我还没有穿越前就已经去世了,还会在这里吗?可能只是长的相似罢了。但是我穿越这个事都是真的,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心头一紧,撞进太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她盯着我的眼瞧了半晌,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在那愣着做甚?过来坐,哀家还有话要问你。”
平日里见到太后沈湛匀不是一个劲诉苦,就是给太后告他萧宿珩的状,可是,亭子里突然就安静了。
萧宿珩伸手想拦,刚要开口,我侧身挡过只当未见,依言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指尖有些颤抖。
太后见我坐下,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我脸上巡视,带着几分探究又携带者开玩笑的语气:“匀儿,你今日倒是安静,往日里不是谁惹你不开心就给哀家告状,高兴的时候见了哀家,嘴比蜜还甜,怎么今日像个闷葫芦?”
她说着,忽然倾身靠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你方才看着阿苑的眼神,可不像平日里心高气傲的沈湛匀,为何一点都不生气?”
太后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我最慌的地方。
原主沈湛匀若是见萧宿珩身边跟着别的女子,早该跳起来闹了,哪里会像我这般平静。
“太后说笑了,”我勉强压下慌张,我又说“阿苑姑娘是王爷身边的人,我与她无冤无仇,何必生气。”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无冤无仇?往日里哪个宫女丫鬟多看王爷一眼,你都要寻由头罚人,如今倒大方了?”
她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她,太后眼里藏着我读不懂的深意:“匀儿,你跟哀家说实话,是不是宿珩欺负你了?若是他敢对你不好,哀家替你收拾他。”
萧宿珩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上前一步道:“太后,臣与匀儿之间并无嫌隙,您莫要再打趣他了。”
太后瞥了他一眼,松开了我的下巴。又看向我,语气软了几分,却带着不容逃避的追问:“方才哀家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心里到底委不委屈?”
我抬眼迎上太后的目光,刻意模仿着原主平日里带点娇蛮的腔调,唇角还撇了撇:“回太后,儿臣才不觉得委屈呢。”
此话一出,太后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淡了些。
又像松了一口气。
太后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答,饶有兴致地追问:“哦?那依你看,是哀家猜错了?”
“自然是太后猜错了,阿苑姑娘是王爷身边的人,又没做什么得罪我的事,我平白无故生什么气?到底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况且,王爷身边有得力的人伺候,我还省心呢。”
这话一出,不仅太后愣住了,连萧宿珩都猛地转头看我,眼底满是诧异。
太后回过神,低笑了一声,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孩子,倒是转性了,学会替宿珩着想了。”
“儿臣本来就明事理,只是以前不懂事罢了。”我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太后手拿下去的一刻,我蹙眉问“太后,您这手腕看着有些乌青,可是磕碰到了什么?”
像是说中了太后的心事一样,“凝枫这个丫头听她父皇说要派去和亲,一气之下把自己寝殿给砸了,哀家过去的时候凑巧被那丫头的玲珑球砸手上,再看过去那丫头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闻言回想了一下剧情,凝枫公主要和亲的事,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几分印象,那公主性子烈得很,再加上爱慕她这个萧宿珩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和原主是情敌不是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这怕是宁死也不愿远嫁了。
我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瓶药膏,递了过去:“太后,这是我自制的活血散瘀膏,您涂在伤处,一日两次,不出三日这乌青便会消了。”
太后接过药膏轻笑一声:“你这孩子,倒是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有。”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凝枫那丫头哭着闹着不肯和亲,还把自己折腾病了,太医院的太医没一个有用的。你医术这般好,不如留在宫里,替哀家去瞧瞧她?哀家瞧见她哭,心里面不是滋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太后这是想把我留在宫里?若是答应,公主和亲这个事岂不是变成我管的了?还有,男女授受不亲啊。若是拒绝,又怕惹她不快。
在旁边被无视的萧宿珩立刻开口道:“太后,王妃他哪会医术?都是他自己无聊瞎鼓捣着玩的,留在宫里多有不便,不如让太医院的太医再想想办法。”
太后却摆了摆手“哀家觉得没什么不便的,你速来和公主走的亲近。况且,哀家还想让你多陪陪我,你总不能拂了哀家的意吧?”
是见面互骂暗地较劲的亲近吗?
我无奈叹口气“儿臣遵旨。”
太后见我答应,脸上露出笑意,又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收拾一间偏殿,让沈王妃住下,等宴席结束。再把凝枫公主的近况说与他听。”
太后走后,我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无形的网,正慢慢将我笼罩其中。萧宿珩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道:“别怕,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出宫的。”
我抬眼看他,却从他眼底看到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一时竟分不清,他是真心帮我,还是另有目的。
阿苑见气氛凝滞,小步挪到萧宿珩身侧,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哭腔:“王爷,民女……民女有些怕这宫里的规矩,想回府去了。”
萧宿珩语气冷了几分:“宫里不比王府,规矩繁多,既跟来了,便安分些。”
阿苑不敢再哭,只是咬着下唇,喏喏地应了一声:“民女……民女知道了。”
我见阿苑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心下终究软了几分,便缓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放得温和:“你别害怕,王爷只是不近人情,等太后这边的事了了,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去。”
阿苑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意压下去,音带着几分感激:“多谢沈姑娘,阿苑……记着您的情。”
她说完,便跟着路过的女眷转身离开。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像是藏着什么话,却又不敢说出口。
“本王,不近人情?”
我被他这话问得心头一跳,猛地转过身,就见萧宿珩倚在亭柱边,一手负在身后,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眼眸带着。
九分玩味。
我瞬间有些尴尬,方才安慰阿苑的话竟被他听了去,只能干笑两声。
萧宿珩缓步走近,他微微俯身,视线与我平齐,语气慵懒却带着几分压迫:“在你眼里,本王就是这般模样?”
我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强装镇定道:“我不过是随口安慰阿苑罢了,王爷不必当真。”
他低笑一声,指尖轻轻勾起我的一缕发丝,绕了绕,目光里的笑意深了几分:“随口?可本王倒觉得,你说得很是认真。”
话音落下,他忽然收了笑,“你少与阿苑牵扯过深,免得自投罗网。”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我问。
萧宿珩垂眸看我,指尖从发丝上移开,没再说话。
我追问:“她究竟是什么身份?王爷不妨直说。”
他笑了笑,“沈湛匀,做人笨些。”
“我不明白。”沈湛匀回。
“本王的意思是,王妃的演技真好。”他转身迈步走向亭外,风吹起了他玄色的衣摆,袍角扫过台阶,走远了。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我甚至忘了要追上去再问,亭子里只剩下我一人,石桌上的茶早已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