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平板震动。
那一下很轻，像是心跳漏了一拍后补回来的余震。
红光从地板爬上来，映在鞋尖上，像血渗进水泥缝。我没动。沈知言也没动。周临川站在主机残骸旁，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贴在墙上那张泛黄的婚礼照片边缘。
照片是我们五年前拍的。就一张。没有宾客，没有花束，礼堂是废墟，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纸屑打转。我跪着，手抖得戴不上戒指。他站着，西装皱了，领带歪了，可眼神是亮的——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他眼里有光。
现在那张照片被投影放大，钉在墙上。血迹坐标从A区休息室一路标到天台，金属书签的划痕像咒文，绕成一个圈，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围在里面。
“你们愿意为爱承担多少罪？”
林晚的提问浮在屏幕中央，字是白的，背景是红的，像刀刻进肉里。
评论区炸了。
#这是直播？#
#沈知意自残画面流出#
#婚书是真的？民政局能查吗#
弹幕滚得飞快，一条压过一条。有人截图我手腕上的旧疤，有人扒出沈知言三年前在片场突然暴怒踹门的监控，还有人贴出我们小时候在港岛孤儿院的合影——那年我们七岁，他护在我前面，脸上有淤青，我抓着他袖子，指节发白。
我没看那些。我只盯着那句话。
“罪”。
她说“罪”，不是“代价”，不是“后果”，是“罪”。
我笑了下，声音哑得不像话。
“她说‘罪’……可我们连‘爱’都不敢提。”
我摘了手套。
左手掌心朝上。那道疤横在生命线中间，旧了，发白，像一条死掉的虫。五年前婚礼夜，我用金属书签割的。他说完“我愿意”之后，我背过身，在洗手间划的。没人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抬手，把书签抵上掌心。
锋刃很薄，一压就破皮。血珠冒出来，温的，顺着指缝往下滴，砸在地板上，啪嗒一声。
沈知言猛地抬头。
他看见我手里的动作，瞳孔缩了一下，往前半步，又停住。
我没看他。我转身，走向那面墙。
脚印在血迹坐标上重合，一步，两步。我停在“沈知言”三个字旁边。那里是空白的，像一块等着被填满的墓碑。
我用沾血的指尖，开始写。
“我 愿 意”。
一笔一划，很慢。血流得多了，字有点糊，可我能感觉到它在墙上干涸的过程，像烙铁烫进皮肉。写到最后一个点，我手指一抖，血滴下去，正落在他名字最后一个笔画上。
像盖章。
我回头，看着他。
“你说过，生也好，死也好，疯也好，病也好，你都认。”我声音很轻，“现在呢？你还敢认吗？”
他没说话。
他站那儿，影子压着我，高大得让人喘不过气。可我能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手指抠进掌心，关节泛白。
然后，平板又震了一下。
新提示弹出：
【用户“林晚”上传影像：201X年港岛西环，03:17】
周临川站在后面，手指微动，按下了播放。
屏幕亮起。
监控视角，灰绿色调，时间戳跳动。
暴雨夜。巷口积水，路灯昏黄。我穿着演出服，短裤，露肩，酒气熏天，蹲在墙角，手里捏着半截啤酒瓶。经纪人王某冲过来，一把拽我头发，把我拖起来，骂：“不听话的小狗，还想跑？”
我挣扎，踢他，可力气小。他把我往车边拖，我膝盖磕在水泥地上，擦出血。
然后，一道闪电劈下来。
照亮巷口。
一个身影冲进来。
十七岁的沈知言，浑身湿透，校服贴在身上，头发滴水。他一句话没说，一把推开王某，力道大得把那人撞翻在地。他蹲下来，背对着我，声音很轻：“上来。”
我没哭。我爬上他背，头靠在他肩上，手臂环住他脖子。他背着我走，脚步很稳，哪怕我听见他呼吸已经乱了。
监控拍不到他的脸。可我知道他在哭。他肩膀抖了一下，很小，可我贴着他，感觉得到。
我睫毛颤了颤，嘴唇动了动。
“哥……你来了。”
画面结束。
屏幕黑了。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在流血。可不疼。我甚至感觉不到疼。
沈知言踉跄后退，撞上墙壁。
“我……我以为没人知道那段……”他声音发抖，“那天晚上，我把你背回去，烧到三十九度八，你一直在说胡话，说‘别把我还回去’……我以为……只有我记得。”
我冷笑：“你忘了？你抱着我说‘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可后来呢？后来你把我一个人关在冷漠里，关了五年。”
他闭眼，一滴泪滚下来，砸在鞋面上。
“可我不是怕舆论……”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不是怕别人说我们是怪物，不是怕事业崩塌，不是怕法律追责……”
他忽然抬头，直视我，眼神像碎玻璃扎进肉里。
“我是怕你清醒后，会恨我当年没拦住你妈，恨我没能早点把你救出来，恨我根本不配做你哥哥，更不配做你丈夫。”
我手一抖。
血顺着指尖往下淌。
“那你现在呢？”我往前走一步，“你现在还怕吗？”
他没退。
他站那儿，像一座快塌的山。
“怕。”他点头，“可我更怕你有一天发现，我躲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是因为我太爱你，爱到不敢看你被全世界指着骂，爱到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被毁。”
我喉咙发紧。
“所以你就用婚姻困住我？用沉默折磨我？用冷暴力逼我放手？”
“因为我以为那样是保护你！”他吼出来，声音劈了，“你以为我想看你自残？想看你为了碰我一下，在节目里设计那么多‘意外’？可我只要一靠近你，我就怕……怕我控制不住，怕我毁了你的人生！”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声音发抖，“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非你要不可？”
我抓着胸口，像是要把心掏出来给他看。
“因为我早就没人要了！我妈拿我换钱，经纪人睡我，粉丝把我当商品，资本把我当工具……只有你，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你要是不要我，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喘着气，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裤子上，洇开一片暗红。
“所以我求你娶我！所以我天天跟着你！所以我故意在节目里碰你！所以我自残！所以我疯！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看我一眼！才会抱我一下！才会……才会像个人一样对我笑一次！”
屋里死寂。
他一步步走过来。
站在我面前。
很高，影子把我整个罩住。
他抬起手，想碰我脸。
我没躲。
但他手停在半空，像被什么卡住。
“对不起……”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对不起……我不该躲你。我不该装作不在乎。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扛着这一切……”
我仰头看他，眼泪往下掉。
“那你现在敢不敢承认？敢不敢说你爱我？敢不敢在所有人面前说，沈知意是你妻子？”
他嘴唇抖了抖。
没说话。
我冷笑：“你看，你还是不敢。”
就在这时，平板又震了一下。
【是否同步上传加密婚书与五年监控合集？】
确认框弹出来，红底白字。
下面两个选项：
【取消】 【发布】
我盯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
我抬起血手，伸向他。
“那就现在补上。”我说，“用你的手，按下去。”
他看着我，眼神在裂。
“你确定？”
“你签婚书那天，我签的是命。”我盯着他，“现在，换你签一次。”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抬起手，握住我流血的手。
他的掌心很烫，我的血沾在他皮肤上，温热的，黏的。他手指扣住我的，一点一点，往前移。
我们掌心相贴，血混在一起。
一起按下“发布”键。
屏幕闪了一下。
【上传成功。信号已扩散至三大平台主节点。】
没欢呼。
没解脱。
只有一种东西在空气里蔓延——像玻璃裂开前那一秒的寂静。
周临川站在后面，低声说：“信号已无法拦截。”
我转头看他。
他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嘴角动了动，没笑，可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冷静的棋手。
更像是一个终于松了口气的共犯。
我们三人缓缓转身，背靠背站立。
像一座即将倾塌的塔。
墙上的投影还在闪。
热搜开始爬升。
沈氏兄弟婚书# 从十万阅读冲到五十万，再跳到百万。
城市远处，高楼屏幕亮起，广告位被劫持，跳出我们的婚礼照片——我跪着，他站着，风从破窗灌进来，吹乱我的发。
没人欢呼。
没人骂。
只有一片死寂的光，照进这间密室。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血还在流。可我不打算包扎。
我想让它流。我想让全世界都看见。
我忽然想起十四岁那晚，我蜷在巷口，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他来了。他背着我走，一步，一步，走进雨里。
那时候我就知道——
我这辈子，逃不掉了。
不是他囚禁我。
是我死死抓住他。
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像荒原上最后一棵活着的树。
我动了动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他没挣开。
他反手握紧我，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我骨头捏碎。
我笑了下。
然后，镜头切了。
不是我们这里。
是林晚的办公室。
黑屏已久的监控突然恢复。
她坐在桌前，面前是九块熄灭的屏幕。
她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然后，她抬头，直视镜头。
嘴角微扬。
轻声说：
“现在，轮到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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