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纱布边缘渗出一圈淡红,像旧信纸被水洇开的墨迹。
我动了动手指,指尖有点麻。监控仪滴答响着,节奏稳定得让人发疯。那声音和五年前婚礼录像里的快门声一模一样——咔、嗒,咔、嗒,有人躲在门缝后拍下了我们最私密的一刻。
天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窄窄一道,正好落在左手背上。压痕还在,浅白色,凹进去的那圈皮肤比周围更薄,像是被什么硬物戴了五年,生生磨出来的。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没觉得疼。真正疼的是梦里那些弹幕,一行行从头顶砸下来:【变态】【乱伦】【去死】。
床头手机亮着,屏幕朝上,未读消息堆了三十多条。周临川打了七个电话,粉丝群炸了锅,还有十几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有骂的,有求合影的,也有说“哥哥我爱你”的。
我没碰手机。
窗边那把椅子上坐着沈知言。背对着我,西装没换,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袖口沾了点血渍,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自己的。他一直摩挲皮带扣,拇指在金属上蹭一下,停两秒,再蹭一下。频率和监控仪的滴答声对上了。
我知道这个动作。
大学时他在礼堂后台准备演讲,手抖得拿不住稿子,就一遍遍蹭皮带扣。后来他说,那是他决定做点什么的信号。
可这次他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没走。整夜都坐在那儿,像守灵。
我缓缓睁眼,视线花了两秒才聚焦在他背影上。肩线绷得很紧,后颈有根筋微微跳着。我没说话,只是把被角攥紧了些。棉布摩擦掌心,有点粗。指节慢慢泛白。
他应该听见我翻身的声音,但他没回头。
空气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
我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把伤痕亮出来……是想赎罪,还是想毁我?”
他肩头猛地一僵。
“我没有毁你。”他说,声音低得几乎被仪器声盖过。
我冷笑,抬手去扯纱布。胶带撕开时有点疼,但我没停。一层层剥下来,露出完整的戒指压痕。皮肤底下那圈印子清清楚楚,像一枚隐形的印章。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他后脑勺,“全世界都在说我们是变态,是乱伦,是疯子!你当众露疤,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洗清你自己?让我变成那个拖累你的可怜虫?”
他猛地转身。
椅子腿撞上墙,发出一声闷响。他站在原地,眼神震动,嘴唇微张,像是第一次听懂我说的话。
我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小臂上的淤青隐隐作痛,那是昨晚被人架走时留下的。我不在乎。
“五年了,”我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从来不敢说‘我爱你’,现在倒敢说‘我逃不掉’?你是在同情我?还是在向全世界解释——你看,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他逼的?”
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重。
站到床前时,俯视着我。眼睛红得吓人,眼底全是血丝。
突然吼出一句:“我不是在毁你,我是在承认你!”
我愣住。
他还从来没这么大声跟我说过话。连吵架都压着嗓门,怕吵到邻居,怕被人听见。
“你以为我想藏?”他声音发抖,“我想逃?可每次我看见你穿那件白衬衫,袖口沾血也不换,我就知道……你还在等我认你!可我不敢!我不敢让别人知道我沈知言,爱上了自己的弟弟!”
我喉咙一紧。
想笑,但笑不出来。
咬住下唇,用力到有点疼。“所以你现在承认了?因为没办法了?因为全网都看到了?”
他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额头抵在床沿上,肩膀剧烈起伏。声音破碎,像被砂纸磨过:“不是因为全网……是因为昨晚,你被人架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像五年前你在港岛天台说‘你不娶我,我就跳下去’一样。”
我闭上眼。
风很大,铁门吱呀作响,他穿着单薄西装冲上来,手里攥着那枚铜戒。我说:“你不娶我,我就跳。”
他说:“你下来。”
我说:“不。”
然后他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我不是在赎罪。”他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我是终于敢说——你是我的。”
我睁开眼,看着他。
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没擦,也不躲。
我忽然笑了下,抬手把剩下那截纱布全撕了。动作有点狠,皮肤火辣辣地疼。
“哥,”我轻声说,“再给我戴一次婚戒。”
他怔住。
我从枕头下摸出那枚铜戒——和他身上那枚一模一样,内圈也刻着“Z&Y”。这是复制品,真戒在他口袋里。但我需要这个仪式。需要他亲手给我戴上。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内袋取出戒指。铜色发暗,边角磨得光滑,是我们五年前在街边小摊买的。十块钱,老板还送了个绒布小盒。
他捏着戒指,手抖得厉害。
第一次对不准,滑开了。第二次,指尖碰到我无名指,像触电一样缩回去。第三次,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终于慢慢套进去。
我一动不动,任他笨拙操作。
“你看,”我嘴角扬起一点,“你也紧张。”
他没说话,泪水砸下来,正好落在纱布残片上,血迹晕开一圈粉红。
我抬手,拇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湿意。动作很轻,像小时候他给我擦眼泪那样。
“别哭。”我说,“你一哭,我就想咬你。”
他喉咙动了动,终于挤出一声极轻的“嗯”。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监控仪还在响,滴、答、滴、答。
窗外天光渐亮,灰白变成浅金。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变宽了,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颤了颤。
敲门声响起。
“药到了。”护士在外面喊。
门开一条缝,她端着托盘进来,顺手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床头柜上:“前台转来的,没留名字。”
我瞥了一眼。
信封很旧,边角有点卷,像是被人攥了很久才寄出来。
她走后,我伸手拿过信封,撕开。
里面滑出一张照片。
泛黄,四角磨损,像是被反复拿出来看过很多次。
是我和沈知言小时候,在老宅院子里。我穿着小皮鞋,他牵着我的手,两个人笑着往前跑。阳光很好,树叶晃着光斑。
我盯着看了很久。
背面有字,手写,笔迹陌生但工整:**“你们本就该在一起。”**
我翻来覆去检查照片,忽然顿住。
右下角,极模糊的一块阴影里,站着个穿黑衣的年轻女人。扎马尾,侧脸轮廓清瘦,手里举着一台老式摄像机,正对着我们拍摄。
我瞳孔一缩。
“这是……林晚?”
沈知言凑近看,眉头皱起。
照片角落还有行极小的打印字,贴着边缘:
**“五年前婚礼当天,我是场务B-07。我没删视频,我藏了U盘。现在,它属于你们。”**
我手指一抖。
B-07。那天的场务编号。我记得。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全程低着头,只在我们交换戒指时抬了下镜头。
她拍了全程。
她没删。
她把U盘藏了五年。
而现在,她把它还回来了。
我抬头看沈知言,声音有点发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拇指摩挲着那枚刚戴上的铜戒。
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他的手比我大一圈,骨节分明,掌心有茧,是常年握笔和拍戏留下的。我的手苍白,指节突出,手腕上还有他自己刻下的“知意”二字。
“哥,”我忽然轻声问,像怕惊醒一场梦,“如果全世界都不要我们,你还敢娶我吗?”
他没有犹豫。
“我早就不敢离婚了。”
我一怔。
随即低头笑了下,眼角有点湿。
没落泪,但心跳得厉害。
我们并肩坐着,谁都没再说话。阳光终于破云而出,一束金光斜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铜戒微光一闪,像星星落进了掌心。
我靠在他肩上,轻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原来不是我要咬你。”我在心里说。
“是我怕你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