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升时,金属轿厢的震动顺着鞋底爬上来。我盯着楼层数字跳动:23、24、25……顶层到了。门开的一瞬,冷风扑面。
走廊没有灯,黑得像口深井。只有尽头那扇门缝里,透出一线惨白的光,细得像刀刃。
我扶了下眼镜,镜片上还映着车里司机说的那句话:“他是你命。”
荒谬。我攥紧包带,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过道里回响,一下,又一下,像踩在自己心跳上。
离门还有三步,它忽然开了。
周临川站在里面,西装笔挺,袖扣在冷光下闪了一下。他没说话,侧身让开。
我没进去。手按在门框上,声音压得极低:“我要见沈知言。”
“他不在。”周临川转身走向客厅,“你要找的人,今晚不会来。”
我站在原地,没动。外面城市灯火隔着玻璃照进来,落在他脚边,像碎掉的星子。
客厅是极简风格,白墙,水泥地,一张灰布沙发,中央摆着茶几。上面放着两样东西:一枚铂金戒指,一张泛黄的纸。
婚书复印件。
戒指内圈朝上,三道刻痕清晰可见。和我在U盘视频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空气里有股味道——雪茄烧过的余味混着旧纸张的霉,像是档案室,又像是停尸房。
“你派人接我,就是为了这个?”我把包放在地上,盯着他,“为了让我看这两件东西?”
周临川坐进沙发,指尖轻轻敲了敲雪茄灰。他没抽,只是拿在手里玩弄。
“不。”他说,“是为了让你别毁掉他们。”
我冷笑出声:“毁掉?他们骗了所有人五年!用两个身份活着,伪造出生证明,办假结婚证——这叫毁掉?你管这叫‘毁掉’?”
他抬眼,目光平平的,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你真以为沈知言在逃?”他慢慢站起身,“他不是逃——他在赎罪。”
我愣住。
“赎罪?”我重复这两个字,声音有点抖,“他有什么好赎的?是他弟弟逼婚,是他弟弟拿着刀要自杀,是他弟弟——”
“那你查过沈知意的母亲吗?”他打断我。
我没说话。
他走到墙边,按下遥控器。墙上屏幕亮起。
画面晃动,是酒店房间。时间戳:2019年12月24日,03:17。
暴雨夜。窗帘没拉严,闪电一闪,照亮地毯上的血迹。
沈知意跪在地上,左手腕割开一道口子,血一滴一滴往下落。他右手握着水果刀,指节发白。
镜头外传来沈知言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别这样……知意,别这样……”
画面转向门口。沈知言站在那儿,脸色惨白,浑身湿透,像是刚从雨里冲回来。
“你要是不娶我,”沈知意抬头看他,眼睛通红,“我就死在这儿。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沈知言蹲下去,想碰他手腕。沈知意猛地甩开。
“签!”他把婚书扔过去,“你现在就签!不然我立刻割断动脉!”
沈知言没动。
沈知意举起刀,往伤口上又划了一下。
“够了!”沈知言吼出声,一把抢过刀扔开。他抓起桌上的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在婚书上签下名字。
那一笔一划,歪得厉害。
视频停在这里。
我后退半步,撞到门框。喉咙发紧。
我以为是胁迫。我以为是操控。我以为是恶魔抓住了圣人。
可画面上的沈知言,不是冷漠,不是愤怒,是痛。彻骨的痛。
“他签的时候,”周临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哭了。整整一夜,抱着他坐在浴室地板上,用水冲血,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我转头看他。
“沈母重男轻女。”他靠在墙边,语气平静,“五岁那年,她带着沈知意离开,跟孩子说‘哥哥不要你了’。她觉得女儿是累赘,儿子才是根。结果呢?她自己在港岛跟人跑了,把沈知意一个人扔在群租房,靠跳舞换饭吃。”
我闭了下眼。
“十四岁做伴舞,十七岁选秀爆红,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回到哥哥身边。可他回来那天,看见的是你。”
我猛地睁眼。
“你在京影门口等他放学,手里拿着奶茶,笑着问他要不要去吃火锅。那是你们最后一次约会前。”周临川看着我,“他躲在树后看了半小时,然后跑去酒吧喝到断片。第二天发高烧,吐了一床。我去看他,他说——‘原来哥哥也会对别人笑啊’。”
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手指有点抖。
“所以他逼婚……是因为爱?”
“你觉得这是爱?”周临川冷笑,“这是创伤依恋。他分不清爱和占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哪怕把对方也拖进深渊。”
我突然指向茶几上的婚书:“那你呢?你明知违法,还帮他们办手续?还纵容综艺炒作?你是个经纪人,不是神父!”
周临川没说话。
他慢条斯理摘下袖扣,卷起衬衫袖口。
小臂内侧,一道旧疤横过皮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大四那年,沈知言被家族除名,奖学金取消,发高烧三天不退。他不肯去医院,说‘去了就要登记身份证,他们会找到知意’。”他声音很轻,“是我强行把他架走的。急诊室里,他烧得神志不清,一直喊‘知意别怕,哥在’。是我抱着他,听见他哭了一整夜。”
他放下袖子,重新扣好扣子。
“我不阻止综艺,是因为你们这些记者、观众、资本,都在逼他们演兄弟。节目组要流量,粉丝要CP,平台要热搜。所有人都在说‘兄弟情真好’,可没人问一句——他们为什么非得装兄弟?”
他逼近一步。
“只有把戏演到极致,他们才不得不面对——这不是游戏,是婚姻。是血淋淋的事实。”
我猛地拍桌:“所以你就让他们继续疯下去?用全网围观当治疗手段?”
“那你告诉我,林晚——”他声音忽然压低,像刀贴着皮肤滑过,“如果你当年没放弃他,他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室内骤然安静。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我最不敢碰的地方。
记忆闪回——大学礼堂台阶,雪刚停。我穿着学士服,站在他侧后方,手指悄悄勾住他衣角。
我写下那行字:“如果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可最后,我走了。出国进修,切断联系,把他留在原地。
我以为他会有更好的人生。
我以为他不需要我。
落地镜映出我和周临川的影子,左右对称,像被刀切开的两半。
他走向茶几,拿起那枚戒指,轻轻推到我面前。
“你曾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说,“现在,你又要当审判者?”
我没动。
“你想写的不是丑闻,是答案。”
我盯着那枚戒。铂金,极细,内圈三道刻痕。
和我U盘里的视频一模一样。
“如果……”我开口,声音哑了,“如果真相伤人,还要公布吗?”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夜空。
轰隆——
整间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我抬头。
落地窗外,天台边缘站着一个人。
沈知言。
他站在那儿,风掀起黑色外套,像要飞起来。城市灯火在他脚下铺开,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没动。就那么站着,望着远处,眼神空茫。
又一道闪电劈下。
照亮他半边脸。
我看见他抬起手,摸了摸无名指。
那里空着。戒指不在。
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临川走到我身边,没说话。
我们一同望着窗外。
“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天台站一会儿。”他说,“从五年前开始。那天之后,他再也没睡过整觉。”
我缓缓抬起手,握住包里的U盘。
金属外壳冰凉。
里面装着他们的全部秘密——婚戒、监控、婚礼录像、自残视频。
只要我发出去,明天头条就是《影帝与弟弟隐婚五年》。
热搜第一,阅读破百亿。
我会赢。又一次。
可谁会输?
沈知意会崩溃。他会在机场被围堵,被骂“变态”“恶心”“恋兄狂”。他会躲进房间,关灯,缩成一团,像小时候被母亲抛弃那天一样。
沈知言会退圈。他不会再演戏。他可能会消失,像一滴水落入沙漠。
而我呢?
我会写出那篇长文,标题犀利,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
读者会说我勇敢,说我是真相的守护者。
可我心里会知道——
我亲手把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推到了悬崖边。
我低头看着U盘。
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沈知言依旧站在天台边缘。
风吹动他的头发,露出额头那道旧疤——小时候为护沈知意打架留下的。
我忽然想起大学时的事。
有一次拍短片,我让他演一个精神分裂的角色。他试戏时说:“最难的不是演两个人,是明明是一个人,却要假装不认识彼此。”
我当时没懂。
现在懂了。
他们不是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两面。
一个活在光里,一个藏在影子里。
而我手里的U盘,是把刀。
可以剖开谎言,也能刺穿心脏。
我抬起头,声音很轻,像是问自己:
“如果真相伤人……还要公布吗?”
周临川没回答。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
照亮天台上那个身影。
他终于动了。
慢慢转过身,走回天台门。
消失在黑暗里。
屋里灯光忽明忽暗。
我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U盘还在掌心,冰凉。
我把它慢慢放回包里。
转身走向门口。
“你不问后续了?”周临川在身后说。
我没回头。
“后续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我拉开门。
走廊依旧漆黑。
我走进去。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他们明天还要录综艺。”
我脚步顿了一下。
没说话。
继续往前走。
电梯门开,我走进去。
数字往下跳:25、24、23……
我靠在轿厢壁上,闭上眼。
手机在包里震动。
我没拿出来。
但我能猜到是谁。
可能是沈知意。他今晚一定会看直播回放,会注意到我出现在后台。
也可能是沈知言。他或许已经知道我去了星河湾。
或者,是那个匿名账号。
我又想起婚礼录像里,周临川那句话:
“记住,从今天起,你们是一个人。一个活着,一个藏在影子里。谁要是毁约……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沈影帝是怎么睡了他自己。”
不是威胁。
是保护。
他不是在控制他们。
是在保护他们。
电梯到底。
我走出去。
外面雨又下了起来。
不大,细细密密,打在脸上凉的。
我站在楼下,没撑伞。
抬头看。
顶层那扇窗还亮着。
窗帘没拉。
我仿佛看见周临川站在落地镜前,手里夹着雪茄,烟灰悬而未落。
像在等一个时机。
我掏出手机。
打开相册。
翻到那张毕业照。
我和沈知言,学士服,礼堂台阶。
我站在他侧后方,手指勾着他衣角。
背面那行字清晰可见:
“如果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我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点了删除。
照片消失。
屏幕变黑。
映出我的脸。
苍白,疲惫,眼镜片上有水珠滑过——不知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我收起手机,迈步走进雨里。
身后大楼灯火通明。
顶层窗口,一道人影闪过。
像是在挥手。
我没回头。
\[未完待续\]雨打在脸上,顺着下巴滑进衣领。冷。
我往前走,鞋跟敲在湿地上,声音被雨吸走一半。身后大楼越来越高,光像一根柱子扎进云层。顶层那扇窗还亮着,窗帘没拉严,有影子动了一下。
不是挥手。
是抬手点了支烟。
火光闪了一瞬。
我停下。
手机又震了。三次。
第一次是沈知意。我没接。
第二次是平台主编:“稿子什么时候交?热搜位给你留着。”
第三次是匿名号码,只发来两个字:
**晚晚。**
我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删了。
把手机塞回包里,金属U盘贴着手掌,冰得发麻。它还在。我没扔,也没上传。就那么攥着,像攥着一块烧红的铁。
路口亮着红灯。
我站在斑马线前,等。雨小了,但风没停。一辆网约车缓缓靠边,司机探头:“林小姐?”
我点头。
车门打开,暖气扑出来。我坐进去,报了地址:“京影老校区,南门。”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车载电台正在播晚间娱乐新闻。
“……沈氏兄弟今日录制《家有兄弟》第三期,现场疑似发生争执。知情人士透露,沈知言情绪激动,一度离场——”
我伸手关掉。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雨刮器左右摆动,发出规律的吱呀声。
司机忽然说:“你写的那些东西,是真的?”
我没答。
“我是说……他们真是夫妻?”他声音压低,“网上都传疯了。可我一直不信。那种节目,演出来的呗。”
我看着窗外。路灯一盏盏掠过,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光痕。
“你知道沈知意小时候跳舞的地方吗?”我开口。
司机愣了下:“哪儿?”
“城东,老纺织厂改造的夜店,叫‘霓虹舱’。他十四岁就在那儿跳男伶,穿高跟鞋,脸上画着油彩,一晚上赚五十块。”
司机手抖了一下,雨刮器卡住半边。
“有客人摸他脸,他不躲。因为躲了就没钱交房租。他睡在后台隔间,床板塌了半边,冬天漏风。但他每天练舞三小时,对着镜子喊:‘我要红,我要站到哥哥面前。’”
车内死寂。
“后来他真红了。选秀冠军,全网热搜。第一件事是买票飞北京,去京影门口蹲人。那天你猜怎么着?”
我顿了,呼吸有点重。
“他看见他哥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笑得特别温柔。奶茶洒了,他哥蹲下去给她擦鞋。沈知意在树后站了四十分钟,最后吐在路边垃圾桶。”
司机咽了口唾沫。
“你说这是演的?”
他没说话。
“他们不是装兄弟。”我声音低下去,“他们是真兄弟。血缘、童年、创伤、爱恨,全是真的。只是世人只看得见‘兄弟情深’,看不见底下全是血。”
车停了。
京影南门到了。
校门口那棵老银杏还在,叶子落了一地,泥水混着枯黄。我付钱下车,没打伞。
司机摇下车窗:“那你……还不发?”
我回头看他。
“发了,他就完了。”
“可你说的这些,总得有人知道吧?”
我笑了笑,没回答。
转身走进校门。
保安认识我,没拦。我沿着熟悉的小路走,穿过教学楼后巷,拐进实验剧场。
门没锁。
推开门,黑漆漆一片。我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按下。
灯光嗡地亮起,照出台上积灰的布景——是我们当年拍短片用的家。
沙发、茶几、老式电视,连墙上挂的画都没换。那是我导的第一部学生作品,《分裂》。
讲一个男人精神错乱,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主角是他。
沈知言。
我走上台,手指拂过沙发扶手,扬起一缕灰尘。空气里有木头腐朽的味道,混着陈年胶片的气息。
角落里立着一台旧摄像机,镜头蒙着布。我掀开,电源灯竟还亮着一点红。
按下回放键。
画面跳动,雪花闪烁。
然后出现影像。
黑白的,晃动剧烈。是现场拍摄的原始素材。
时间显示:2018年4月7日。
我穿着导演马甲,站在镜头外:“沈知言,准备好了吗?”
画面里他点头,坐在沙发上,穿着白衬衫,袖口卷起,手放在膝盖上。
“试戏内容:你发现弟弟不是亲生的,但你们已经结婚三年。你要告诉他真相。”
我念完,退后。
他低头坐着,很久没动。
然后慢慢抬头,眼神变了。
不再是沈知言。
是另一个人。
声音也变了,轻,软,带着点撒娇的尾音:“哥,你今天回来好早啊。我煮了汤,要不要喝一口?”
我站在监视器后,屏住呼吸。
那时我以为他在演。
现在我知道——
他不是在演。
他是把藏了二十年的另一半,放了出来。
画面继续。
“你知道吗?”他歪头笑,手指绕着发尾,“我小时候可讨厌‘姐姐’这个身份了。他们叫我‘多余的那个’,连妈都不抱我。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哥会保护我。”
他站起来,走到镜头前,脸几乎贴上来:“你说过,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你也得要我。你还记得吗?”
我没有出声。
他忽然冷笑,眼神一沉:“可你现在,想不要我了?”
猛地抬手,砸向镜头。
画面黑了。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按在播放键上。
心跳声大得吓人。
这不是剧本。
这是告白。
是沈知意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自己是谁。
而我当时做了什么?
我剪掉了这段。
只保留他“恢复正常”的部分,配上字幕:“精神分裂治愈结局”。
我还拿了最佳新人导演奖。
掌声响起时,他站在台下,笑着鼓掌,眼里有光。
以为我懂了他。
其实我早就把他关了回去。
我拔掉摄像机电池,瘫坐在地。
手机又震。
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
沈知意。
我盯着那个名字,像盯着一把刀。
接。
画面亮起。
他坐在卧室床上,穿着黑色丝质睡袍,头发湿的,像是刚洗完澡。背景是熟悉的欧式装潢,墙上挂着《家有兄弟》的宣传海报。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眼睛很亮,像是哭过。
“你去见周临川了。”他说。
我点头。
“你也看了视频。”
我又点头。
他忽然笑了,嘴角翘起,却没到眼睛:“那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不是疯子。我只是……太想活着了。”
我喉咙发紧。
“你删了毕业照。”他轻声说,“我看到了。你朋友圈清空了所有和哥哥的照片。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想见我们了,对不对?”
我没否认。
“可你忘了一件事。”他凑近镜头,呼吸打在屏幕上,“你还记得U盘最后一个文件夹吗?标着‘婚礼’的那个?”
我手一抖。
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已经点开了相册,找到那个视频,直接播放。
画面亮起。
教堂。
白色玫瑰铺满走道。
沈知言穿着黑西装,站在我对面。
不是我。
是沈知意。
他穿着婚纱,手里捧着花,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看着自己站的位置,空着。那里本该是我。
可现在,是他在走。
他在笑,眼泪却往下掉。
走到尽头,沈知言伸手,替他摘掉头纱。
两人对视。
沈知意轻声说:“哥,我终于……不是姐姐了。”
沈知言点头,声音哑得厉害:“嗯。你是知意。一直都是。”
他们吻在一起。
宾客鼓掌。
周临川站在角落,举杯。
镜头扫过,我看到自己——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手里拿着一张机票,脸白得像纸。
那是我出国前一天。
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回来了。
可我看到了这一幕。
我没进去。
转身走了。
视频结束。
屏幕上只剩他的脸。
“你一直在逃。”沈知意说,“你以为你在追真相,其实你是在逃。逃开你欠下的五年,逃开你本该给他的那句话。”
我闭上眼。
“现在,轮到你选择了。”他声音软下来,“发,或者不发。毁他,或者救他。随你。”
“但你要记住——”
他停顿一秒。
“你毁的不只是他。还有我。”
“而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被抛弃一次了。”
通话结束。
黑屏。
我坐在地上,手机滑落在旁。
头顶灯光忽闪一下。
剧场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湿透的外套滴着水。
沈知言。
他走进来,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什么。走到台边,抬头看我。
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质问。
只有一丝疲惫,深得看不见底。
“你都知道了。”他说。
我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走上台。
在我身边坐下。
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的雨水味,混着淡淡的雪茄香。
像周临川。
像那个夜晚。
“知意今晚会做噩梦。”他忽然说,“每次情绪波动大,他就会梦见五岁那年。妈妈拉着他的手走出家门,回头说:‘姐姐不要你了,我们去新家。’”
我没说话。
“他醒来会哭,会缩在角落,不让人碰。我只能抱着他,一遍遍说:‘哥在,哥在。’”他低头,手指摩挲着无名指根部,“这戒指,是我亲手给他戴上的。他说,戴上它,他就不再是被丢掉的女孩。”
我看着他侧脸。
“那你呢?”我终于问,“你想要什么?”
他转头看我。
眼睛黑得像深夜。
“我想要他活着。”他说,“只要他活着,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是骗全世界?”
“哪怕是骗我自己。”
剧场外,风更大了。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整个舞台。
我们俩坐在台上,像两尊雕像。
他知道我已经决定不发。
但他也知道——
我不再是那个能轻易原谅的人。
我站起身,拿起包。
他没动。
“明天,《家有兄弟》直播。”我说,“你们还要继续演?”
他抬头,嘴角扯了下:“不演,就得死。”
我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听见他声音从背后传来:
“晚晚。”
我停住。
“你当年写的那句话……‘如果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他顿了顿。
“我回头了。”
“可你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