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浪拍打着积雷山的岩壁，金甲天兵的阵列如金色潮水般漫过山腰，透着凛然杀机。
牛魔王快速走出来，混铁棍拄地，妖气如黑龙盘旋周身，黄风怪立在他身侧，黄沙已卷上眉梢，三昧神风蓄势待发。可就在天兵阵前，一道纤细的身影却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妖，一身浅褐色布衣沾着尘土，头顶支棱着两只毛茸茸的麋鹿角，角上还挂着几片未融的雪霜。她身形单薄，站在如山如海的天兵阵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牛魔王，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几分怯生生的执拗：“牛魔王！且慢动手！”
天兵阵中一阵哗然，托塔李天王眉头紧锁，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山野小妖，也敢阻我天庭天兵？退下！”
那麋鹿精却恍若未闻，脚步踉跄着又往前冲了几步，直到混铁棍的青光扫到她的衣角，才堪堪停下。她正是新入仙箓的麋鹿精穆夏拉，奉了天帝口谕，本是来传召牛魔王上天受封，却不想撞见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我乃天庭新晋仙吏穆夏拉，”她定了定神，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圣旨，声音却因紧张微微发颤，“奉天帝旨意，特来……”
“旨意？”牛魔王一声嗤笑，震得穆夏拉怀里的圣旨都抖了三抖，“天庭的旨意，也配让我牛魔王听？”
话音未落，穆夏拉脸色骤变。她瞧出牛魔王杀意已决，根本容不得她多言，当下不及细想，双手猛地往地上一拍，口中疾呼：“沙暴！”
霎时间，漫天黄沙凭空涌起，却不是黄风怪的三昧神风那般狂烈，而是细密如针，专往天兵的甲胄缝隙里钻。金甲天兵们顿时被迷了眼，阵脚一阵大乱。黄风怪见状挑眉：“有意思，这小丫头的沙术，倒有几分门道。”
牛魔王却不为所动，混铁棍横扫而出，劲风直接掀飞了漫天黄沙，玄色妖气如巨浪拍向穆夏拉：“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穆夏拉脸色惨白，眼见铁棍就要砸到头顶，她猛地蜷缩身体，口中急念法诀：“大地宽恕！”
一层淡褐色的光幕陡然从她脚下蔓延开来，混铁棍重重砸在光幕之上，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力道被卸去了七八分。牛魔王微微一怔，这法术竟能消解妖力，倒是罕见。
趁此间隙，穆夏拉指尖凝起点点冰碴，抬手便朝牛魔王掷去：“冰之砾！”
冰碴带着刺骨寒意，射向牛魔王周身大穴。牛魔王冷哼一声，妖气护体，冰碴撞在妖气之上，瞬间化为齑粉。可他还未出手反击，穆夏拉已深吸一口气，双掌齐推，天地间的寒气骤然汇聚，鹅毛大雪疯狂落下，不过瞬息，便化作了漫天呼啸的暴风雪！
风雪卷着冰棱，铺天盖地地砸向积雷山巅，天兵们的金甲上瞬间结了一层薄冰，连动作都迟缓了几分。牛魔王的玄色衣袍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他眯起眼，看着风雪中瑟瑟发抖，却依旧死死攥着圣旨的麋鹿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戾气更盛：“小丫头，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拦得住我？”
穆夏拉的唇角已冻得发紫，却还是倔强地昂着头：“牛魔王！天庭并非要与你为敌……天帝说了，只要你……”
“够了！”牛魔王打断她的话，混铁棍青光暴涨，“今日之事，要么战，要么死！”
话音落，他纵身跃起，混铁棍携着毁天灭地之势，朝着穆夏拉当头砸下。黄风怪眼中精光一闪，黄沙再度席卷，直扑天兵大阵。
那淡褐色的大地宽恕光幕，在混铁棍的蛮力之下，不过支撑了三息，便寸寸碎裂。穆夏拉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白雪。手中的圣旨飞出数丈，落在地上，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浑身经脉如被寸寸撕裂，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疼。牛魔王一步步走向她，玄色妖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双铜铃般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
天兵阵中传来李天王的怒喝：“穆夏拉！退回来！朕的天兵岂容你这小妖……”
穆夏拉却像是没听见，她望着牛魔王那双燃着战火，却又藏着无尽孤寂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决绝。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跪伏在雪地里，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小妖穆夏拉，愿归顺妖王麾下。”
这话一出，满场俱静。
天兵们瞠目结舌，黄风怪也愣了愣，随即抚掌大笑。
牛魔王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少女，她的鹿角上沾着雪粒，布衣破烂不堪，却偏偏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劲儿。他沉默片刻，忽然抬脚，将那卷落在地上的圣旨踢飞，声音沉如惊雷：“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积雷山的人！”
穆夏拉浑身一颤，重重叩首：“谢妖王收留！”
托塔李天王在阵前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跪伏在地的穆夏拉，厉声怒骂：“逆徒！你本是天庭敕封的仙吏，竟甘愿屈身妖邪，他日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穆夏拉脊背绷得笔直，头却埋得更低，全然不理会那满含怨毒的咒骂。
牛魔王闻言，回头瞥了李天王一眼，玄色妖气翻涌间，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李老儿，管好你自己的嘴！她如今是我积雷山的人，再敢多言一句，把你们尽数碾成齑粉！”
混铁棍往地上重重一顿，山巅轰然震颤，天兵们的金甲哗哗作响，竟无一人敢上前半步。也知晓牛魔王的厉害，只得咬牙怒喝：“好！好个牛魔王！今日之辱，天庭定当百倍奉还！撤兵！”
金色的潮水缓缓退去，消失在天空尽头。
黄风怪走上前来，拍了拍牛魔王的肩膀，放声大笑：“大哥好威风！”
牛魔王却没接话，目光落在雪地里那道单薄的身影上。穆夏拉还跪在那里，肩头微微发颤，嘴角的血迹冻成了暗红的痂，头顶的麋鹿角上，雪霜又厚了几分。
“起来吧。”他声音沉了沉，收起了周身的戾气。
穆夏拉这才缓缓起身，垂着头不敢看他，只低声道：“谢妖王。”
“随我回洞。”
牛魔王转身迈步，玄色衣袍扫过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穆夏拉抿了抿唇，忍着浑身的剧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黄风怪瞧着二人的背影，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却也没多问，摇着头跟了上去。
摩云洞内，暖意融融。小妖们早已将厅内收拾干净，燃上了驱寒的炭火。
牛魔王坐在主位上，接过小妖递来的烈酒，仰头灌下一大碗。他抬眼看向站在厅中，局促不安的穆夏拉。少女露出的手腕纤细苍白，唯有那双眼睛，虽低垂着，却依旧透着几分倔强的光。
他忽然想起了灵媪，想起了那些在偏殿嬉闹的孩子。自她们离去后，这积雷山便冷清得不像话，偌大的洞府，竟连一丝鲜活的气息都没有。
黄风怪何等精明，瞧出牛魔王的心思，当下便笑道：“大哥，这小丫头倒是个有骨气的，方才那几招法术，也颇有门道，留在身边，倒也算是个助力。”
牛魔王没应声，将酒碗墩在石桌上，目光直直地看向穆夏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穆夏拉。”
“小妖在。”穆夏拉心头一跳，连忙应声。
“你既归顺于我，我便给你一场泼天富贵。”牛魔王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带着妖族特有的直接与野性，“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为我生儿育女，日后诞下子嗣，便立他为积雷山的少主，执掌这万妖之众。”
这话一出，满厅俱静。
穆夏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脸上血色尽褪。她怎么也没想到，牛魔王收留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黄风怪也愣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好！好！大哥此言甚合我意！如此一来，积雷山后继有人，何愁不能称霸三界！”
穆夏拉怔怔地看着牛魔王，看着他那双铜铃般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实打实的认真。她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心中百感交集。天庭视她为逆徒，三界之大，竟已无她容身之处。而眼前这个妖王，虽霸道强横，却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一个……旁人求之不得的身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又想起了方才天兵阵前，牛魔王那护着她的姿态。良久，她终是咬了咬唇，屈膝跪地，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小妖……遵命。”
牛魔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抬手将她扶起：“既如此，往后便不必拘着礼数，这积雷山，便是你的家。”
炭火噼啪作响，映得少女的脸颊微红。洞外风雪未停，洞内却似有暖意，悄然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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