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双喜球台边的“小迷糊”

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基地的乒乓球馆里，空调风裹着汗水味和橡胶摩擦地板的声响，在空气里织成一张滚烫的网。十六岁的孙颖莎背着半旧的黑色运动包，站在馆门口的玻璃门前，手指反复抠着包带边缘磨出的毛边。

“小豆包，发什么呆呢？再磨蹭李教练该等急了！”身后传来队友林晓雨清脆的声音，齐刘海下的眼睛弯成月牙，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推了一把。孙第一章颖莎猛地回神，脸颊瞬间涨得和她身上的红色训练服一个色，慌忙跟上林晓雨的脚步，运动鞋在光滑的地板上蹭出“吱呀”一声轻响，引得旁边训练的队员抬头看了两眼。

她是三天前刚从省队升到国家二队的，行李还没完全整理好，就被拉来参加队内的适应性训练。来之前省队教练反复叮嘱“到了国家队要机灵点，少说话多做事”，可她天生带点慢半拍的迷糊劲，昨晚收拾训练服时把前后穿反了都没发现，今早还是林晓雨帮她翻过来的，想到这儿，孙颖莎的头又往下低了低，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训练馆中央的区域被划分成十几个场地，每张红双喜球台边都有人在挥拍，白色的乒乓球像流星一样在台面上穿梭，“砰砰”的击球声密集得让人心里发紧。林晓雨拉着她往最里面的场地走，远远就看见一个穿蓝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站在球台旁，两鬓有些发白，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战术本，正是负责二队混双项目的李教练。

“李教练，我们来了！”林晓雨抢先开口，声音甜脆。李教练抬起头，目光落在孙颖莎身上，眼神算不上严厉，但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双手紧紧攥着运动包的肩带。

“孙颖莎是吧？”李教练的声音很沉稳，带着点沙哑，“省队教练说你反手衔接快，正手爆发力不错，今天先跟队里的队员试试手，找找感觉。”他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球台抬了抬下巴，“去那边热身，十分钟后跟王楚钦对练。”

“王楚钦”这三个字一出来，林晓雨的眼睛瞬间亮了，拉着孙颖莎的胳膊小声嘀咕：“是咱们二队的‘左手天才’！横拍打得超厉害，就是脾气有点急，你等会儿跟他对练别紧张啊。”孙颖莎点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她在省队时就听过这个名字，据说他十五岁就拿了全国少年赛的男单冠军，是二队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

孙颖莎走到角落的球台边，开始做热身运动。她先活动手腕，顺时针转了十圈，又逆时针转了十圈，接着弯腰压腿，膝盖刚弯下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运动裤的松紧带好像松了，她慌忙用手拉住裤腰，脸又红了。旁边几个队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笑着喊：“新来的师妹，要不要帮忙找条紧点的裤子啊？”

孙颖莎的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笑什么笑？训练时间瞎起哄，要不要我跟李教练说一声？”

那几个队员瞬间闭了嘴，高个子男生讪讪地笑了笑，转身继续练球。孙颖莎愣了愣，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训练服的男生站在不远处。他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以上，身形挺拔，左手握着一块黑色的乒乓球拍，拍柄上缠着蓝色的吸汗带。他的头发很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五官很立体，尤其是眼睛，形状好看，但眼神里带着点疏离的冷意，正淡淡地扫过刚才起哄的队员。

“王楚钦！”李教练的声音传来，“过来跟孙颖莎对练，先打几组基础球，我看看她的手感。”

男生应了一声，迈开长腿朝孙颖莎走来。他走路的姿势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白色的训练服在阳光下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孙颖莎看着他走近，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撞到身后的球台。

王楚钦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语气没什么温度：“准备好了吗？开始吧。”他说完，拿起一个乒乓球，抛起，挥拍，白色的小球像一道闪电，直直射向孙颖莎的正手位。

孙颖莎慌忙抬手接球，球拍碰到球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握拍姿势有点歪了，球打飞了，落在了场地外的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捡球，手指刚碰到球，就听见王楚钦的声音：“握拍姿势不对，手指间距太近了，这样发力会受影响。”

孙颖莎拿着球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不起，我刚才没调整好。”

王楚钦没说话，走到她身边，伸出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球拍：“手指分开一点，拇指顶住拍柄，这样反手衔接的时候会更快。”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碰到球拍时，孙颖莎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很凉。

她按照他说的调整了握拍姿势，王楚钦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再试一次。”这次他抛球的高度低了一些，速度也慢了些。孙颖莎深吸一口气，眼睛紧紧盯着球，挥拍，击球，球稳稳地落在了王楚钦的反手位。

“不错。”王楚钦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的冷意好像淡了一点。他开始加快节奏，球速越来越快，角度也越来越刁钻。孙颖莎渐渐找到了感觉，她的反手衔接确实快，王楚钦打过来的球，她几乎都能接回去，偶尔还能打几个漂亮的快撕。

旁边的队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停下训练看过来。林晓雨站在人群里，兴奋地小声喊：“颖莎加油！”孙颖莎听到声音，心里一暖，手上的动作更灵活了。

就在这时，王楚钦突然变线，球直直射向孙颖莎的反手大角。孙颖莎慌忙侧身接球，脚下没站稳，身体往前踉跄了一下，球拍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更尴尬的是，她的训练服上衣因为动作太大，领口往下滑了一点，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背心边。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又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孙颖莎的脸彻底红透了，她赶紧捡起球拍，拉了拉衣领，低着头，不敢看王楚钦的眼睛。

王楚钦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的冷意又回来了。他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乒乓球，抛起，挥拍，球再次飞向孙颖莎的反手位，这次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力道也更足。

孙颖莎咬了咬嘴唇，握紧球拍，再次侧身接球。可这次她的手感已经乱了，球打在了球台的边缘，弹了出去。王楚钦看着落在地上的球，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注意力集中点，打球不是过家家，要是一直这样，就算进了二队，也留不长久。”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孙颖莎的心里。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不好，可被人这么直白地嫌弃，还是觉得很难受。她抬起头，看着王楚钦冷漠的侧脸，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李教练走了过来，看了看孙颖莎泛红的眼睛，又看了看王楚钦紧绷的脸，开口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孙颖莎，你明天早点来，我给你补补基础动作。王楚钦，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王楚钦应了一声，拿起地上的球拍，转身跟着李教练走了。他走的时候，没有再看孙颖莎一眼，白色的训练服背影在人群中越来越远。

孙颖莎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球拍，指节都有些发白。林晓雨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颖莎，别往心里去，王楚钦就是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他不是针对你。”

孙颖莎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很难受。她看着空旷的球台，又看了看远处王楚钦和李教练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在二队留下来，而且要打得比任何人都好，让王楚钦再也不会用那种嫌弃的语气跟她说话。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运动包还放在刚才的角落，赶紧跑过去拿。打开包的时候，她愣住了——她的训练鞋竟然只带了一只，另一只还落在了宿舍的床底下。

孙颖莎看着包里孤零零的一只运动鞋，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第一次觉得，在国家队的日子，好像比她想象中难得多。而她和王楚钦的第一次相遇，也以这样尴尬又狼狈的方式，画上了一个不算圆满的句号。

可孙颖莎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走廊里，王楚钦正站在李教练身边，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那个蹲在地上抹眼泪的小小身影上。李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我打算让你和孙颖莎搭档混双，下个月参加队内赛。你多担待点，她是个好苗子，就是有点迷糊，需要人带带。”

王楚钦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看着那个还在抹眼泪的女生，心里嘀咕：就她这样，连自己的鞋子都能落，还能打好混双？他刚想开口拒绝，李教练却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看着玻璃窗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