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谢恩，上前拿起一枚牡丹酥，指尖看似无意地捻过酥皮，随即又放下，眉头微皱：“回太后，这牡丹酥的香气似乎有些异样。”

“胡说八道！”梁总管身旁的刘典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奴才……奴才亲手做的，绝无问题啊！”

顾瑾冷笑一声，转向青禾：“你且取银针来。”

青禾应声上前，取出早已备好的银针，刺入牡丹酥中。不过片刻，那银亮的针尖便泛起了一层淡淡的乌黑色。

殿内一片哗然。

太后脸色骤沉，重重一拍桌案：“大胆！竟敢在哀家的千秋宴上动手脚！”

梁总管心头一紧，忙跪倒在地：“太后息怒！此事定然与尚食局的人有关，奴才这就彻查！”他说着，狠狠瞪向刘典膳，“还不快从实招来！”

刘典膳早已面如死灰，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梁总管让奴才做的！他说……他说只要将这酥点献给太后，再嫁祸给沈小主，便能……便能扳倒沈家！”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沈玉芙适时起身，盈盈下拜：“太后娘娘，臣妾惶恐。臣妾与顾总管今日在御花园偶遇，不过是闲话几句，竟不知已被梁总管视作眼中钉。”

顾瑾亦跪倒在地，声如洪钟：“奴才可以作证！梁总管近日结党营私，不仅在宫中安插眼线，更妄图借宫宴构陷沈小主，动摇朝纲！”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高高举起——正是那枚尚食局的备用令牌，以及一卷记录着梁总管与外臣往来的密信。

铁证如山。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梁总管，一字一句道：“将梁氏革去总管之职，打入慎刑司！彻查其党羽，一个都不许放过！”

侍卫应声上前，将面如死灰的梁总管拖了下去。刘典膳也被一并押走，殿内的丝竹之声这才缓缓响起，却已没了先前的欢愉气氛。

太后看向沈玉芙与顾瑾，神色缓和了几分：“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二人。沈小主，你且起身。顾瑾，你护驾有功，哀家定会向陛下举荐你。”

沈玉芙与顾瑾谢恩起身，四目相对时，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殿外的廊柱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这场宫宴的风波，看似落幕，实则，才刚刚开始。

廊柱后的黑影贴着墙根，如一道鬼魅般掠过长信殿的飞檐，脚下踩着青砖缝隙，竟半点声响都未发出。他身法极快，不多时便钻入了宫墙西侧的一处僻静院落——这里是废弃的冷宫偏院，荒草没膝，蛛网密布，唯有一间塌了半角的厢房里，亮着一星昏黄的烛火。

黑影推门而入，反手扣上朽坏的木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掩的惶恐：“主子，梁总管……失手了。”

厢房的阴影里，端坐着一道身着锦袍的身影。那人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指节泛白，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怒火。良久，才听他冷嗤一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废物！不过是个后宫妇人，一个阉人，竟也能让他栽了跟头。”

黑影伏在地上，头埋得更深：“是属下无能，没能盯住顾瑾。他不知从何处得了尚食局的令牌，还策反了刘典膳……”

“策反？”锦袍人冷笑出声，指尖的玉扳指被捏得咯吱作响，“那刘典膳本就是梁成安的一条狗，骨头软得很，不足为惧。倒是那顾瑾……”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本宫竟不知，陛下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个厉害角色。还有沈玉芙，她以为扳倒梁成安，就能高枕无忧了？”

黑影迟疑片刻，低声道：“主子，如今梁成安已入慎刑司，怕是熬不住酷刑，会……会供出您来。”

这话一出，厢房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锦袍人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梁成安的嘴，本宫自然会让人封上。不过，他倒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让本宫看清了沈玉芙和顾瑾的底细。”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且听着，今夜便去慎刑司，给梁成安送一碗‘毒酒’。记住，要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任何把柄。”

黑影应声：“是。”

“还有，”锦袍人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沈玉芙的贴身侍女青禾，不是懂辨毒之术吗？你去寻个由头，让她‘意外’落水。没了这根左膀右臂，沈玉芙就是个没牙的老虎。至于顾瑾……”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算计的光：“陛下近日正愁找不到理由提拔心腹，顾瑾护驾有功，必会得偿所愿。你去盯着他，看看他与沈家私下有多少往来。待本宫握了实据，便让他和沈玉芙，一同给梁成安陪葬。”

黑影叩首，声音恭敬：“属下遵命。”

待黑影退去，锦袍人抬手掀开脸上的面具一角，露出一张与当今圣上有七分相似的面容——竟是素来不问政事的靖王。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家军权在握，沈玉芙又深得太后赏识，若不除之，他日这江山，怕是要改姓沈了。

而另一边，长信殿的风波平息后，顾瑾正欲告退，却被沈玉芙的侍女悄悄拦下。侍女递过一枚玉佩，低声道：“顾总管，我家小主说，今夜三更，城西破庙相见。”

顾瑾捏着那枚温润的玉佩，心中骤然一沉。

他总觉得，这场风波，远没有结束。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最后一下，城西破庙的门便被一阵夜风推开，吱呀作响。

顾瑾裹紧了身上的玄色披风，闪身而入。庙里蛛网密布，几尊泥塑佛像早已斑驳脱落，唯有殿角一盏油灯，被沈玉芙带来的侍女点亮，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沈玉芙正站在一尊观音像前，指尖轻轻拂过佛像上的积尘，闻声转过身来。她未着宫装，一身素色襦裙，衬得面色愈发清冷：“顾总管来了。”

“小主深夜相召，可是察觉到了什么？”顾瑾反手掩上门，目光锐利地扫过庙内的每一处角落，确认无人盯梢后，才缓步上前。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