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甜,像是凝固的血与腐烂的草料在潮湿的地下空间里发酵,黏腻地裹在每一个生物的皮毛与衣物上。幼年的路易——那时还只有一个冰冷的代号“4”——蜷缩在铁笼的角落,细小的身体几乎要被阴影吞噬。他的皮毛是浅棕色的,像初春未完全褪去霜色的枯草,此刻却沾满了尘土与暗褐色的污渍,原本柔顺的绒毛纠结成一团,唯有耳尖那簇不易察觉的深红毛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丝倔强的光泽。他的右脚脚底,用烧红的铁针烙下的“4”字疤痕还泛着暗红的肿意,每一次蜷缩都会牵扯起尖锐的疼痛,像是在时刻提醒他与生俱来的命运:生为红鹿,生为“生饵”,生来就是为了喂饱那些獠牙锋利的肉食动物。
铁笼外的通道里,脚步声厚重而杂乱,混合着肉食动物低沉的咆哮与贪婪的喘息。偶尔有带着腥气的爪子划过铁笼的栏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每一次都让路易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的眼睛是不同于同龄食草动物的深褐,瞳仁里映着铁笼外摇曳的烛火,没有怯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早已看透了这黑市的规则——要么被吃掉,要么在恐惧中疯掉。他见过太多和他一样被打上编号的幼崽,有的哭喊着求饶,有的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最终都被粗壮的手臂拖出去,只留下一阵渐行渐远的哀嚎和弥漫开来的、更浓郁的血腥味。而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4”,一个被诅咒的数字,一个注定要成为祭品的符号。
“4号,出来。”
冰冷的金属门被拉开,一道刺眼的光线射进铁笼,伴随着一个低沉而富有威严的声音。路易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雄性红鹿站在门口,他的皮毛是深棕色的,如同浸透了阳光的老木,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杂乱,与这黑市的肮脏格格不入。他的角粗壮而弯曲,分岔处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琥珀,脖颈上戴着镶嵌着暗红宝石的项圈,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冷冽的光。这就是欧格玛,犄角财团的掌权者,黑市所有生饵贩卖区都要敬三分的财阀。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路易的身体时,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冷静,却又在触及他耳尖那簇深红时,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路易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褐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他知道,又一个“买家”来了。或许是个喜欢折磨幼崽的变态,或许是个急于填饱肚子的粗鄙肉食动物,无论哪种,结局都早已注定。
欧格玛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身后的保镖——两个同样身形高大的红鹿兽人,皮毛呈深褐色,肌肉线条在黑色制服下隐约可见——上前,粗暴地打开了铁笼的门。路易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他的腿有些发软,脚底的伤疤被地面的碎石硌得生疼,但他依旧挺直了小小的脊梁,像一株在狂风中勉强支撑的幼树。他跟着欧格玛穿过昏暗的通道,两侧的铁笼里传来其他幼崽绝望的呜咽,有的伸出爪子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只抓到一片虚空。通道壁上的烛火跳跃着,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欧格玛的影子高大而挺拔,而他的影子,渺小却倔强地不肯弯曲。
“你叫什么名字?”欧格玛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没有回头,低沉的嗓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4。”路易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是他唯一的代号,也是他的全部。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孩童的软糯,只有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疏离。
欧格玛脚步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以后,或许你会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他的话语里没有承诺,只有一种平静的陈述,却让路易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们走上狭窄的木质楼梯,台阶在欧格玛的脚下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路易的心脏上。二楼的空气更加浑浊,腥气几乎要将人呛晕过去,混杂着肉食动物身上特有的兽腥与汗液的味道,令人作呕。这里没有铁笼,只有一片开阔的空间,墙壁上挂着油腻的兽皮,地面上散落着啃噬干净的骨头,沾着暗红的血迹,有的骨头还带着齿痕,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惨剧。十几只肉食动物分散在各个角落,有壮硕的灰熊兽人,皮毛呈深灰色,肌肉发达得几乎要撑破皮肤,爪子肥厚而锋利,沾着干涸的血渍;有眼神阴鸷的野狼兽人,银灰色的皮毛杂乱不堪,嘴角流着涎水,獠牙外露,闪烁着寒光;还有体型庞大的狮子兽人,金黄色的鬃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眼神傲慢而贪婪,死死地盯着路易,像是在打量一块即将到嘴的肥肉。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路易身上,炽热、贪婪,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
路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那种被当作猎物的屈辱,像是一把钝刀,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他看到那只野狼兽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锋利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而那只灰熊兽人则向前迈了一步,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都微微震动,他的眼睛里满是暴戾,似乎已经等不及要将这个小小的红鹿幼崽吞入腹中。
欧格玛停下脚步,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的刀柄是深棕色的,像是用红鹿的角打磨而成,温润而有质感,刀刃狭长而锋利,反射着冰冷的光,仿佛能轻易划破空气。他将匕首递到路易面前,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拿着。”
路易看着那把匕首,又看了看欧格玛。他不明白这个红鹿财阀的用意。是让他用这把匕首去反抗那些肉食动物?还是让他用这把匕首了结自己,省得被撕碎的痛苦?无论是哪种,在这些体型庞大、凶性毕露的肉食动物面前,这把小小的匕首都显得如此可笑。他的目光在匕首上停留了片刻,又抬眼看向欧格玛,深褐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却依旧没有丝毫怯懦。
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欧格玛的眼睛。欧格玛的眼神依旧锐利,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仿佛在期待着他的选择,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残酷的测试。周围的肉食动物们开始骚动起来,有的向前迈出了一步,爪子在地面上抓挠着,发出刺耳的声音。灰熊兽人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震得空气都在颤抖,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口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拿着。”欧格玛又说了一遍,将匕首往路易面前递了递,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路易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把匕首。匕首的刀柄有些冰凉,握在小小的手掌里,几乎要被他捏碎。他能感觉到刀刃传来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他打了个寒噤。周围的肉食动物们更加兴奋了,他们以为这个小食草动物会拿着匕首徒劳地反抗,然后被他们轻易地撕碎,那样会更有乐趣。野狼兽人咧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戏谑与残忍。
然而,路易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没有冲向任何一只肉食动物,也没有转身逃跑。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将匕首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刀刃冰冷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刀刃下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计时。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释然。被吃掉?那是他最鄙夷的结局。他宁愿自己结束生命,也不愿成为那些肉食动物口中的食物,不愿让他们尝到一丝一毫的满足。他是“4”,是被诅咒的编号,但他的尊严,不能被随意践踏。他的浅棕色皮毛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绷紧,耳尖的深红毛尖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像是一团燃烧的小火苗,倔强而不屈。
“哦?”欧格玛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赞赏所取代。他原本以为,这个幼崽或许会反抗,或许会求饶,或许会吓得瘫倒在地,但他从未想过,这个小小的红鹿兽人,竟然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股狠劲,这股傲气,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他的深棕色皮毛下,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跳动,一种捡到至宝的喜悦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周围的肉食动物们也愣住了,脸上的贪婪变成了错愕。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崽子,竟然有如此烈性。那只野狼兽人不甘心地低吼了一声,想要上前,却被欧格玛冷冷的眼神制止了。欧格玛的目光如同淬了冰,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让那只野狼兽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欧格玛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路易拿着匕首的手腕。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皮毛传递过来,让路易微微一怔。“够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你选对了方式,我也选对了人。”
路易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欧格玛。匕首依旧架在他的脖颈上,刀刃已经划破了一丝皮肤,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与脚底“4”字疤痕的颜色遥相呼应,在浅棕色的皮毛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能闻到欧格玛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与这黑市的腥气截然不同,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放松。
“你叫路易。”欧格玛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4号,你是路易,是我欧格玛的儿子。”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像是在宣告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说完,他将路易轻轻拉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将路易护得严严实实。他的深棕色皮毛在灯光下泛着光泽,肌肉线条紧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他转过头,眼神凌厉地扫过那些肉食动物,脖颈上的红宝石项圈在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芒。“我的儿子,谁敢动?”
欧格玛的威名在黑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犄角财团掌控着黑市一半以上的物资流通,得罪了欧格玛,就等于断送了自己的生路。那些肉食动物们面面相觑,眼中的贪婪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刚才还蠢蠢欲动的野狼兽人垂下了脑袋,灰熊兽人也不甘地后退了一步,其他的肉食动物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低着头,不敢再看欧格玛和他身后的路易。甚至有几只体型较小的肉食动物,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触怒了这位财阀。
欧格玛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路易,一步步从那条由肉食动物们让开的道路上走过。路易的脚步依旧有些踉跄,脚底的伤疤依旧在疼,脖颈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他的脊梁挺得更直了。他能感觉到欧格玛身后传来的温暖,能闻到那淡淡的雪松香气,心中那片死寂的冰原,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铁笼里、等待被吃掉的“4号”,他是路易,是欧格玛的儿子,是一只高傲的红鹿兽人。
走出黑市的那一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耀眼。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脚,看着脚底那个狰狞的“4”字疤痕,疤痕的颜色已经渐渐变深,与周围的浅棕色皮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屈辱,有不甘,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期许。这个疤痕,是他过去的印记,是他屈辱的象征,也是他活下去的动力。它会伴随他一生,提醒他曾经的遭遇,也提醒他,从今天起,他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高傲,都要耀眼。
欧格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疤痕是勋章,不是耻辱。它会让你记住,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没有什么能打败你。”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拍在路易的肩膀上,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路易抬起头,看着欧格玛高大的背影,深褐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火焰。那是希望的火焰,是复仇的火焰,也是野心的火焰。他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好走,他要面对的,是财阀之间的尔虞我诈,是肉食动物与食草动物之间永恒的矛盾,还有他自己内心深处那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但他不怕。
因为他是路易,是欧格玛的儿子,是那个宁愿死,也不愿被命运摆布的红鹿兽人。他的浅棕色皮毛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变得更加光亮,他的犄角会在成长中变得更加粗壮,他的眼神会变得更加锐利。而脚底的“4”字疤痕,将永远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早已超越了“生饵”的宿命。
晨雾漫过切里顿学院旁那栋独栋别墅的雕花窗棂,将丝绒窗帘染成朦胧的奶白色。路易猛地从柔软的大床上弹坐起身,胸腔里的心脏还在为噩梦中的枪声狂跳,额前深棕色的发丝被冷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后背的真丝睡袍早已浸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下意识地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赤裸的右脚底——那枚烙上去的“4”字,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红褐色,边缘因常年被细腻的地毯、柔软的鞋袜包裹,少了几分粗糙,却依旧像一道刻进骨血的烙印,提醒着他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往。指尖轻轻抚过那凹凸不平的印记,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打了个寒颤,噩梦的碎片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梦里是狮子组根据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霉味,是雷格西护着春时挺拔却带伤的背影,灰色的狼毛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却依旧死死将那只白色的迷你兔护在身后。是狮子组老大倒在血泊中,眉心的弹孔还在汩汩冒着鲜血,猎枪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是他自己站在一片狼藉中,对着围上来的狮子们喊出“我是黑市生饵贩卖区的4号,请尽情享用我”时,喉咙里翻涌的绝望与孤勇。还有那把对准自己太阳穴的猎枪,扳机被扣动时的震动,子弹壳落地“叮当”的脆响,以及失去意识前,狮子们那张张写满贪婪与惊讶的脸。
“呼——”路易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缓缓扫过房间。雕花的实木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盏水晶台灯,灯光柔和,旁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古典文学书籍,书签夹在某一页,那是他昨晚睡前读到的地方。床尾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面绣着繁复的藤蔓花纹,踩上去柔软得像踩在云朵上。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混合着庭院里玫瑰花瓣上露珠滴落的声音,一切都宁静而奢华,与噩梦中那阴暗、潮湿、充满血腥味的狮子组根据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他的家,是犄角财团为他购置的别墅,是他逃离黑市、成为切里顿学院优等生后,拥有的属于自己的净土。可即便如此,那段记忆依旧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每一次入睡,都可能被拉回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他掀开盖在身上的真丝被子,赤脚踩在波斯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抬手拉开窗帘,晨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庭院里的玫瑰开得正盛,红的、粉的、白的,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可这美好的景象,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他想起了狮子组二把手伊吹那双锐利的眼睛,想起了三把手富利举起的那张投票牌,想起了那块被端上来的血淋淋的生肉,想起了自己强迫自己咽下生肉时,喉咙里那股难以忍受的腥膻味。胃里一阵翻涌,他急忙捂住嘴,快步走到卫生间。
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棕色的鬃毛柔顺地贴在脸颊两侧,眼眶微微泛红,脸色苍白,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骄傲与自信的棕色眼眸,此刻却盛满了疲惫与惊惧。他是切里顿学院的代表,是犄角财团的继承人,是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藏着怎样一颗被恐惧与耻辱包裹的心。
他抬起右脚,再次看向脚底的“4”字。指尖用力按压着那枚印记,疼痛感传来,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踏实。“既然是诅咒,那便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坚定。
可话音落下,他却无力地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噩梦的阴影如同巨大的网,将他紧紧包裹,让他无法挣脱。他知道,只要那枚“4”字还在,只要那段记忆还在,他就永远无法真正摆脱过去的束缚。
楼下传来佣人准备早餐的声响,煎蛋的香味顺着楼梯飘了上来,那是属于清晨的、温暖的味道。可路易却没有丝毫胃口,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噩梦中的场景,回放着自己成为狮子组老大的那一刻,狮子们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不知道,那段黑暗的过往,是否还会再次找上门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将那枚诅咒般的“4”字,永远踩在脚下。晨光中的别墅依旧宁静而奢华,可路易的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黑市的夜总裹着化不开的腥膻与铁锈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将狮子组的根据地笼在绝望的阴影里。水泥墙缝里渗着暗红的血迹,破碎的桌椅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断裂的木刺上挂着撕碎的布料,空气中弥漫着肉食动物特有的兽腥味、硝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草食动物的惊惶气息——那是春留下的。
雷格西的灰色狼毛被汗水和尘土黏在背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可他依旧死死将怀里的白色迷你兔护在身前。春的耳朵紧紧贴在背上,浑身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眶通红,泪水打湿了雷格西的衣襟。就在他们踩着满地狼藉,即将踏出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大门时,一道粗哑的嘶吼突然划破死寂:“想走?给我留下命来!”
众人回头,只见狮子组的老大正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他的前肢被雷格西的利爪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直流,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疯狂的杀意。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猎枪,枪口对准了雷格西毫无防备的后背,手指紧扣扳机,就要扣动。
“小心!”
一声清冽却带着决绝的喊声响起,紧接着是“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击中了狮子组老大的眉心。老大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瞬间凝固,随即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从眉心的弹孔中涌出,在地板上蔓延开来,形成一滩刺目的暗红。
雷格西和春惊愕地回头,只见路易正站在根据地的阴影里,手中握着一把从守卫那里夺来的手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他的深棕色鬃毛有些凌乱,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呼吸微微急促,可那双棕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冷冽。
脚步声此起彼伏,狮子组的成员们闻声从各个角落赶来,当他们看到满地的狼藉、倒在血泊中的老大,以及站在阴影里手持手枪的路易时,整个根据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老大……老大死了?”
“是谁干的?!”
“看,是那只鹿!一只草食动物居然杀了老大?”
“这不可能!草食动物怎么敢弑狮?”
狮子们一个个目露凶光,锋利的爪子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缓缓向路易围拢过来。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贪婪与不屑,仿佛在看一块即将到手的猎物。
路易缓缓放下手枪,挺直了脊梁,即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狮子包围,他也没有丝毫退缩。他抬起下巴,目光扫过围上来的每一只狮子,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决绝:“我是黑市生饵贩卖区的4号。”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狮子组的成员中炸开了锅。生饵贩卖区的编号,意味着他曾是待价而沽的食物,是任人宰割的存在。
“4号?原来是个生饵……”
“杀了老大,还敢自报家门?简直是不知死活!”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把他吃了,为老大报仇!”
路易无视了他们的叫嚣,继续说道:“你们老大的仇,我来偿。请尽情享用我吧,最好把我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要剩下。”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坦然——他受够了“4号”这个烙印带来的耻辱,受够了被命运操控的无力感,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既然他这么说,那我们就成全他!”一只身材壮硕的狮子率先忍不住,龇着锋利的獠牙,迈着沉重的步伐向路易扑来。其他的狮子也纷纷响应,一个个蠢蠢欲动,就要上前将路易撕碎。
“住手!”
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只身材高大、毛色呈深棕色的狮子走了过来,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狮子组的二把手伊吹。伊吹伸出爪子,拦住了扑向路易的狮子,然后绕着路易转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我感觉你的脸很熟悉……你是不是上过《动物都市报》?”
路易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对了!”伊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是切里顿学院的代表,犄角财团财阀的儿子,路易!”
这句话再次让狮子组的成员们炸开了锅。切里顿学院的代表、财阀的儿子,这两个身份与“黑市生饵4号”、“杀狮凶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所有狮子都愣住了。
路易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狮子组绝不会轻易杀了他,他们定会利用他来要挟犄角财团,到时候他将生不如死。与其沦为阶下囚,被人肆意操控,不如一死了之。
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迅速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冰冷的枪口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可他的手指却异常坚定:“我宁愿死,也不会成为你们的筹码!”
“快拦住他!”伊吹脸色大变,急忙喊道。他不能让路易死,路易的价值远比想象中要大。
狮子组的成员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夺枪。可路易的动作太快了,就在他们的爪子即将碰到枪身时,“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划破了夜空,子弹壳带着灼热的温度,“叮当”一声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在寂静的根据地中显得格外刺耳。路易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路易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会议桌上,身上盖着一条粗糙的毛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狮子特有的兽腥味,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狮子组的旗帜,桌子周围坐着十几只狮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伊吹坐在他对面的主位上,见他醒来,缓缓开口说道:“你昏倒了,我们只好把你抬到这里。在等你醒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就你的处置方式进行了投票。”
话音刚落,一只身材略矮、毛色偏黄的狮子站了起来,他是狮子组的三把手富利。富利举起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黑色的颜料清晰地写着“反对”和“认同”两个字样,下面各画着五个潦草的爪印——赫然是五比五,平局。
路易看着那块木牌,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翻过身,把头蒙在毛毯里,像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既没有死成,也没有被释放,而是被一群狮子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等待着未知的命运。他能感觉到狮子组成员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有好奇,有贪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伊吹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投票决定不了,那就跟我们共度晚餐吧。增进一下我们与您的感情,或许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
话音刚落,一只蒙着面部的狮子端着一个巨大的银盘走了进来。银盘上盛放着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肉的纹理清晰可见,还在微微渗着血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蒙脸狮子将银盘放在路易面前,递给他一套精致的银质刀叉,刀叉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作为一只红鹿,草食动物的本能让路易在闻到肉味的瞬间,胃里便翻江倒海。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脂肪的油腻,对狮子们来说是诱人的美味,对他而言却如同最刺鼻的恶臭,直冲脑门,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深棕色的鬃毛也因不适而微微竖起,喉咙里一阵发痒,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他能感觉到,房间里所有狮子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自己身上,带着戏谑和期待。路易心里清楚,这是狮子组对他的考验,也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如果他不吃,他们定会认为他不识抬举,明天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如果他吃了,就意味着他向这些肉食动物低头了,或许会沦为他们眼中“同类”,甚至可能如他预感的那样,被推上狮子组老大的位置——一个被狮子们操控的傀儡。
路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胃里的翻涌。他缓缓拿起刀叉,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看着盘子里那块散发着恶臭的生肉,闭上眼,猛地切下一大块,然后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
生肉的口感粗糙而油腻,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在他的口腔里肆意蔓延。牙齿咀嚼时,肉汁迸溅,那股腥膻味几乎要将他的味蕾摧毁。路易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用力咀嚼着,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折磨他的神经和肠胃。他能感觉到狮子们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甚至听到了几声低低的笑声。
终于,他艰难地将那块肉咽了下去,喉咙里留下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膻味,久久不散。他放下刀叉,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差点咳出来。
狮子组的成员们见状,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他们开始享用自己面前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生肉,发出满足的低吼,锋利的牙齿撕裂肌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伊吹看着路易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拍了拍手,房间里的笑声渐渐停止。“路易先生果然与众不同,有胆识,有魄力。”伊吹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狮子组的老大了!”
路易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所有狮子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和认同,可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茫然。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将彻底改变,陷入一个更加复杂而危险的漩涡。脚底的“4”字仿佛在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无论他成为谁,都永远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黑市的夜依旧漫长而黑暗,狮子组的根据地灯火通明,而新的老大,一只曾经的生饵、草食动物红鹿,正坐在一群狮子中间,感受着命运的无常与残酷。他的未来,如同这黑市的夜一般,充满了未知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