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夜市的烟火气混着烤串香扑了满脸，几人凑在小方桌旁闹了半钟头。十点刚到，陈田就催着他回家，夜风里的燥热，竟没吹散心底那点莫名的滞涩。

七班的教室闹哄哄的，江译和王哲坐在最后排的位置，正勾肩搭背地吐槽暑假作业，段锦隋刚把书包塞进桌洞，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班主任老杨领着个人走了进来，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身形挺拔，眉眼冷淡，往讲台前一站，瞬间压下了教室里的嘈杂。

“介绍下，”老杨推了推眼镜，笑着开口，“顾虞，从一班转过来的，成绩拔尖，大家多向他学习。”

段锦隋手撑着脑袋晃着瞟了一眼，随即愣住了。

顾虞的目光恰好扫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愣了一下。

段锦隋下意识皱眉地移开了视线。

江译戳了戳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八卦：“哎，这不是一班那学霸吗？怎么分到咱七班了？”

王哲也凑过来，看他表情不对后问：“段哥，你俩真认识啊？”

段锦隋没理他们，指尖在书页上无意识地划着，却听见讲台上传来脚步声。

顾虞径直走到了他旁边的空位，放下书包，动作利落。

周围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干脆把脸埋进臂弯里，后脑勺对着顾虞，试图隔绝周遭投来的探究目光。

教室里的喧闹声还没完全平复，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着新转来的学霸，有人敲着桌子喊江译借作业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吵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身旁的顾虞却安静得像不存在，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和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固执地往他鼻间钻。那味道很淡，像是晒过太阳的雪松，和那天在派出所门口闻到的一模一样。

江译用笔杆戳了戳他的后背，声音压得极低：“段哥，人家坐你旁边，你装睡算怎么回事？快说话啊，同学嘛，认识认识”

段锦隋说了句“滚”，没动弹。

王哲更直接，伸手想把他的脑袋掰起来，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段锦隋狠狠拍开。

“别烦。”他的声音裹在臂弯里，闷闷的，带着点起床气似的不耐烦。

王哲撇撇嘴，缩回手，和江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对劲”三个字，却也识趣地没再追问。

这时上课铃响了，老杨抱着教案走上讲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段锦隋依旧趴着，直到老杨清了清嗓子：“段锦隋，开学第一天就睡觉？坐起来。”

他磨磨蹭蹭地直起身，脸上还带着压出来的红印，眼神恹恹的，看向黑板的目光却没什么焦点。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函数公式，那些字母和符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一团乱麻。

他笔尖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他偏头瞥了一眼，撞进顾虞平静的眼眸里。对方的眼底没什么波澜，不像刚才在讲台前的冷淡，也没有什么揶揄，只是纯粹的、被打扰后的短暂注视。

“看我干什么？”段锦隋压低声音，语气很不友好。

顾虞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半响才开口说：“那天谢谢了”

？哪天……？……哦…………

“……哦”

段锦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转回头，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身旁的人恢复了那副专注的模样，坐得笔直，目光落在黑板上，侧脸的线条利落干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段锦隋盯着那片金色，手里的笔转得飞快，心里却莫名有点烦躁。

这节课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下课铃响起时，段锦隋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就想往外冲——他想去小卖部买瓶冰水，浇灭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

“哎”

顾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却让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顿了顿没回头。

“你的笔”顾虞又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段锦隋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刚才转笔的时候，不小心把笔掉在了地上。

他转过身，看见顾虞弯腰捡起那支黑色的中性笔，放在他的桌角。

段锦隋抓过桌角的笔塞进笔袋，没再多说一个字，抬脚就往教室外走，脸很臭。走廊里的风带着夏末的热气，吹在脸上却没让他心里的烦躁少半分。

他脚步飞快，拐过楼梯口就撞见了抱着作业本的课代表，对方愣了愣，他也没心思打招呼，径直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冰柜里的冰镇可乐泛着白气，他拉开柜门拿了一罐，拉开拉环的瞬间，气泡“滋啦”一声涌上来，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

教室里，江译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哲，下巴朝顾虞的方向抬了抬，压低声音道：“你丫的那天玩大冒险还差一个惩罚呢，快去”

“我草，不是吧，你记到现在？？”

“那必须。快去”

王哲哀嚎一声，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一脸悲壮地看向顾虞的方向。江译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催：“快点，愿赌服输。”

顾虞正低头整理课本，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目光落在王哲身上，没什么情绪。

王哲硬着头皮走过去，挠了挠头，笑得一脸讪讪：“那个……打扰一下。”

顾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王哲清了清嗓子，按照大冒险的要求，梗着脖子道：“我、我叫王哲，我是江译大孙子，是个大傻bi…”他说着说着就卡壳了，偷偷往后瞟了一眼江译，对方正冲他挤眉弄眼。

顾虞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

这反应平淡得像白开水，但身后的江译快要笑疯了。

视线又飘到门口——段锦隋还没回来，估摸着是在小卖部磨蹭呢。

没过多久，段锦隋揣着喝完的可乐罐回来了，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见老杨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那儿，他脚步一顿，心里暗道倒霉。

“段锦隋，正好，”老杨冲他招招手，“帮我把这些练习册发下去，按学号分。”

“麻烦…”他小声嘟囔，老师并没有听见。

他没拒绝，走过去接过那摞厚厚的练习册，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页，心里的烦躁又多了几分。

他按学号翻找着，七班的学号是按成绩排的，他的学号靠后，翻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那本，随手往桌洞里一塞。

轮到顾虞的时，段锦隋顿了顿——顾虞是新转来的，学号是临时补的，排在最后。他拿起那本练习册，递过去的时候没看对方的脸，只淡淡说了句：“你的。”

顾虞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段锦隋的手背，两人都是一愣。

段锦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眉头皱得更紧，转身就往讲台走，没再看顾虞一眼。

神经。

顾虞低头看着手里的练习册，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他抬眼看向段锦隋的背影，眸色沉了沉，随即又低下头，翻起了练习册的第一页。

江译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凑到王哲耳边，小声嘀咕：“你说他俩是不是真有啥过节？刚才碰个手都跟见了鬼似的。”

王哲啃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谁知道呢，段哥那脾气，说不定就是单纯看人家学霸不顺眼。”

窗外的蝉鸣还在聒噪，阳光渐渐西斜，把教室的窗户染成了暖黄色。段锦隋靠在讲台边，看着教室里闹哄哄的景象，心里那点莫名的滞涩，却怎么也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