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尽时,南黎和耿丹的身影,缓缓落在了清虚宗的渡厄台上。
风卷着云雾掠过青峰之巅,带着山间草木的清冽气息。南黎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相握的那只手——依旧是记忆里素白纤细的模样,腕间的肌肤温软,脉搏平稳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先醒的。
蚀灵散的毒素,随着五世轮回的终结,彻底从耿丹体内褪去。她肩头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像极了第一世她给他削苹果时,不小心划在他指尖的那道痕。
南黎的记忆,是随着五世的画面汹涌而来的。
是现代病房里的牛奶糖香,是青云观老槐树下的桂花糕甜,是沙漠哨所里迎风飘扬的红旗,是科幻世界里永不凋谢的郁金香。还有那被时光晕染的、未细写的一世温存,那些细碎的、滚烫的、带着血与泪的片段,在他的脑海里交织,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名字——耿丹。
原来不是报恩。
从乱葬岗那个雪夜,她攥住他冻得青紫的手腕,笑着说“跟我走吗”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遗落在她身上了。
五世轮回,不是渡劫,是他藏在“报恩”幌子下,一场跨越生死的追逐。
他低头,看着怀中缓缓睁开眼的人。
耿丹的睫毛颤了颤,像蝶翼掠过水面。她的眼神从迷茫,渐渐变得清明,最后落在南黎脸上时,漾起了熟悉的、温柔的笑意。
“南黎?”她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依旧是那个能让他心头一颤的调子。
南黎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了一个字:“嗯。”
他的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耿丹坐起身,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他眼角的湿意时,她愣了愣,随即失笑:“我不过是历了一场劫,你怎么还哭了?”
她的记忆,也回来了。
记得魏明远的偷袭,记得蚀灵散的剧毒,记得宗主说的五世红尘劫。更记得,是南黎站出来,跪在她的榻前,说“我去”。
她记得五世里的每一个南黎。
是会给她做银戒指的邻家哥哥,是会在她坟前种桂花树的师兄,是会为她堆黄沙城堡的巡逻兵,是会用身体替她挡激光的特工,是那一世里默默守在她身边的、不知名姓的少年。
每一世,他都在找她。
每一世,他都为她死。
耿丹的眼眶,也红了。
她忽然想起第五世的最后,那朵紫色的郁金香。她说,郁金香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原来,那永恒的爱,早就写在了他们的命格里。
“傻南黎。”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你说你是报恩,可你明明……”
明明爱得那样深。
南黎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淡淡的草木香,终于说出了那句,在五世里,想说却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耿丹,”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五世的执念,“我不是在报恩。”
“从雪夜你救我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的恩人了。”
“你是我刻在骨血里的命,是我五世轮回,唯一想要的归宿。”
耿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渡厄台外,传来了宗主和弟子们的脚步声。魏明远早已被捉拿归案,叛出师门,废去修为,永世不得踏入清虚宗半步。
清虚宗的继任大典,终究还是要举行的。
只是这一次,耿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大典那日,青峰之巅,祥云缭绕。
耿丹穿着宗主的绯色法袍,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所有弟子的朝拜。她的身姿挺拔,眉眼清亮,一如当年那个护着南黎的少女。
而南黎,就站在她的身侧。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了过去的卑微与怯懦,只有化不开的温柔与宠溺。
当宗主将象征着清虚宗最高权力的玉印,交到耿丹手中时,南黎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举着他们交握的手,对着台下所有的弟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今往后,清虚宗的宗主,是我的妻。”
“她的命,是我的命。”
“她的道,是我的道。”
“我南黎,此生唯她一人,生死不离。”
台下哗然,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耿丹转头看他,眼里含着泪,却笑得眉眼弯弯。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乱葬岗的雪,渡厄台的光,五世的轮回,终究是酿成了一场,命中注定的圆满。
后来,清虚宗的弟子们常常会看见,他们的宗主和宗主夫人,会一起坐在老槐树下。
耿丹会靠在南黎的肩上,听他讲五世的故事。讲他找了她多少遍,等了她多少年,为她死了多少次。
每次讲到最后,南黎都会低头,吻她的额头。
“下辈子,还要找你。”
耿丹会笑着捶他的胸口。
“不用下辈子了。”
“这辈子,就够了。”
窗外的风,吹过庭院里的桂花树,落下了一地细碎的花。
像极了青云观的那年,他为她种的那棵树。
也像极了,他们五世里,所有的,温柔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