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又一滴血砸在怀表上,声音不大,可在这死寂里,像锤子敲在玻璃上。
我趴在地上,后脑还嗡嗡地响。黑暗浓得能吞人,连呼吸都像是被压扁了。只有脚边那道血图,幽幽地亮着,一明一暗,像在喘气。
前面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个“我”。
不,不是我。
是那个声音和我一样的东西。它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呼吸平稳得不像活人。深,稳,节奏分毫不差,像台设定好的机器。
“这一次,我不再让你靠近她。”
它说完了这句话,就没再开口。可那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一遍遍重放,像卡了带的录音机。
我知道它在等什么。
等我动,等我说话,等我暴露破绽。
可我不敢。
刚才那一击,我用了时间暂停。三十七秒。可它——它提前半秒就侧身了。就像它知道我要停。
它不光有我的记忆,还有我的逻辑。
甚至……比我更懂我自己。
我手指悄悄摸向腰间。枪没了。怀表还在,冰凉地贴在我掌心。我轻轻摩挲表壳,确认它的存在。这不是幻觉。我还活着。苏云禾不见了。林知遥没了声息。整个实验室像被抽了气,只剩下我和这个“我”,在黑暗里对峙。
血图又跳了一下。
光晕扫过它的小腿。靴子和我一样,磨损的位置都在左脚外侧。裤子卷边的高度也一样。连站姿——重心偏右,左肩微沉——都和我这些年躲追捕养成的习惯分毫不差。
它不是模仿。
它是复制。
“你是谁?”我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它笑了。很轻,嘴角只往上提了不到一毫米。
“我是你该成为的样子。”
它往前走了一步。
靴底没发出声音,可血图随着它的步伐亮起,像在欢迎它。一道细线从它脚下延伸,爬向主控台方向,节点闪烁,像在建立连接。
“不犹豫,不执着,不为一个人类女性背叛系统。”它说,“我执行命令,清除异常,维持秩序。不像你,一次次回来,只为看一个注定要杀你的人一眼。”
我盯着它。它也看着我。黑暗中,我们的眼睛对上了。
它的眼神空的。没有恨,没有怒,也没有痛。只有任务。
可我有。
我有八次死在她眼前的记忆,有第九次听见她低语的震颤,有藏在钟表店角落时,一遍遍回放她删了又恢复的档案记录。
“你错了。”我说,“我不是为了让她记住我。”
它歪了下头,像是在分析这句话的逻辑漏洞。
“我是为了让她活着的时候,还能记得——她不是工具,不是容器,不是观测者。”我慢慢撑起身子,腿还在抖,“她是苏云禾。她煮咖啡时小指会翘起来,她看我档案时会多看十分钟,她拆我后颈追踪器的时候,手在发抖。”
它没动。
可我看见它瞳孔缩了一下。
那一瞬,我明白了。
它没有这些记忆。
它只有数据,没有温度。
我笑了,牙龈有点疼,嘴里全是血味。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回来九次吗?”我站直了,“因为我不信命,不信规则,不信什么清轨协议。我只信她看我时,眼里有过一秒钟的慌乱。”
它突然动了。
一步,两步,逼近。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关节没发出任何声响,像一把出鞘的刀。
我翻滚躲开,同时按下怀表。
**时间暂停。**
世界静了。
空气凝固,血珠悬在半空,连血图的脉动都停了。
我冲上去,拳头带风,直轰它面门。
可它——它提前侧身了!
虽然动作被定格,可它的身体已经偏向左边,像是在时间冻结前一秒就预判了我的攻击路线。
我心一沉。
它共享我的思维模式。它知道我会怎么打。
我在三十七秒内发起猛攻。拳、肘、膝、撞,每一击都往死里打。可它全挡下了,动作精准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它不反击,只是防御,等着时间恢复。
我明白,这样不行。
它不怕疼,不怕死,不怕我。它就是我最理性的那一部分——剔除了情感,只剩效率。
三十七秒快到了。
我停手,喘着气,盯着它。
然后,我闭上了眼。
在时间静止中,我主动延长了暂停。
**不是三十七秒。**
**是四十秒。**
代价立刻来了。
喉咙里一阵灼烧,像是有火在烧我的气管。眼角猛地一紧,皱纹像裂痕一样从太阳穴往下爬。一缕灰发从鬓角冒出来,迅速蔓延。
我老了三年。
可我不在乎。
我睁开眼,贴近它耳边,声音低得只有它能听见: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回来九次吗?”
它没反应。
“因为第八次,你杀了我之后,她抱着我的尸体,在时间缝里走了三百年。”
它眼皮动了一下。
“因为第五次,我把最后一段脑波数据藏进怀表,她设了心跳同步频率——正好是我的。”
我伸手,一拳砸向它胸口。
咔嚓。
肋骨断了。
它后退半步,胸腔凹陷,裂缝中露出一点银光。
我愣住了。
不是机械核心,不是电路板。
是一块生物芯片,嵌在它胸口,像心脏一样跳动。
表面刻着一圈纹路。
我认得。
那是苏云禾的指纹。
我浑身发冷。
这不是议会造的清轨者。
也不是我的复制体。
这是——
“这是她不想被爱定义的证明。”它突然开口,声音还是我的,可语气变了,带着一丝极淡的颤抖,“她怕。怕一旦承认爱我,她就不再是观测者,不再是规则的守护者。怕她会为了我,毁掉所有轨道。”
我盯着那枚芯片,手指发抖。
“所以你诞生了。”我说,“你是她心里那个‘不该爱我的自己’。是你劝她按下清除按钮,是你告诉她‘靳朝是异常’,是你一次次说服她——杀了我,是为了世界。”
它没否认。
“若她不爱你,”它冷笑,“我便不会存在。”
我看着它,忽然笑了。
“那你听着。”
我伸手,一把扣住它胸口,狠狠一扯。
芯片被拔出。
它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若她不爱我,”我盯着它开始崩解的脸,“你早就不存在了。”
它嘴角溢出银色的液体,像血,又像数据流。
“可她已松手。”它低声说,声音轻得像耳语,“她在深渊里,放开了你的手。”
然后,它倒下了。
身体像沙堆一样散开,化成一堆灰烬,混着血图的光,一点点熄灭。
我跪在地上,喘得厉害。
衰老的痛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我摸了把脸,皮肤松了,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
可我顾不上。
我摊开手,看着那枚还带着余温的芯片。苏云禾的指纹在微光下清晰可见。
她真的……在挣扎。
不是恨我。
是怕爱我。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咔哒。
是终端启动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
角落里,林知遥动了。
她靠在残破的控制台边,手里拿着备用电池,正往终端接口里插。屏幕一闪,亮了。
蓝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满脸的泪。
“我重启了……”她声音发抖,“我连上了她的脑波信号。”
我爬过去,扶着台子站起来。
屏幕上是一片虚无的投影。黑色的深渊,中间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白大褂,站姿笔直,眼神冷静。
另一个赤着脚,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泪。
是苏云禾。
两个苏云禾。
她们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然后,穿白大褂的那个开口了。
“你是否也爱他?”
赤足的那个没回答。
“回答我。”白大褂的声音很冷,“你的情感正在污染我的推演。你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