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短促的敲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水藻，敲击。苔藓图纸上的“R”，出现了？
我强忍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用最平稳的动作接过餐盘，甚至没有朝窗口多看一眼。低头，咀嚼，吞咽，每一个动作都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但我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声响。
没有脚步声停留，没有额外的敲击，送餐者像往常一样无声离开。
直到铁门重新落锁的声音传来，我才缓缓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手心已是一片冰凉湿滑。
他（或她）来了。以这种方式，确认了联络，也传递了某种“准备就绪”或“即将行动”的信号。
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变成了煎熬。时间被拉长，又被压缩。我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断裂。监控的红点似乎变得更加刺眼，每一次扫过都让我汗毛倒竖。我强迫自己维持着“观察体404”的麻木表象，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R会怎么做？强行突破？不可能，这里是地下深处的堡垒。内部策应？那个送餐者？还是另有其人？图纸上提到的“信号源”和“水下”，又意味着什么？我在这里，如何与“水下”的信号源产生关联？
那块黑色的石头在我贴身的口袋里微微发烫，仿佛也感应到了某种变化。我几乎能想象，此刻在监控屏幕后面，那些“观察者”们是否也察觉到了我生理数据上细微的异常波动？我的心跳是否过快？肾上腺素水平是否升高？他们会不会因此而提高警戒？
等待。除了等待，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一种比酷刑更残忍的折磨，希望和恐惧交织，将神经反复灼烧。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这种紧绷感逼疯时，变化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降临了。
不是破门而入，不是惊天动地的声响。而是灯光。
囚笼顶端那盏二十四小时不灭的惨白顶灯，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极其短暂，不到半秒，若非我正死死盯着天花板，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第二次闪烁，间隔大约十秒。
第三次，间隔五秒。
第四次，间隔两秒。
然后，灯光彻底熄灭了。
不是断电那种粗暴的黑暗，而是像被某种程序精确控制，次第熄灭。整个房间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没有警报声，没有应急灯亮起，没有守卫慌乱的脚步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我自己骤然放大的心跳和呼吸声。
是R的行动开始了？还是设施本身的故障？或者是……管理者设下的另一个测试？
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声响。几秒钟后，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滋滋”声，像是电流窜过，又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启动。
然后，一个冰冷、平滑、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突然直接在我耳边响起！不是通过扬声器，而是像直接投射进我的脑海！
“观察体404，识别码SAO-354-R确认。声纹锁定。”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这声音……不是管理者的，也不是任何我听过的人类声音。它太完美，太机械，像是高级AI。
“第一阶段：光学屏蔽启动。持续时长：180秒。请保持原位，避免移动。”
光学屏蔽？是让监控失效？这声音是在对我说话？它怎么知道我的编号？SAO-354-R……这果然是某种身份识别码！R是行动代号的一部分！
“第二阶段：生命体征模拟覆盖启动。倒计时：5，4，3，2，1……”
随着倒计时结束，我感到手腕上（那里似乎被植入或佩戴了某种我未曾察觉的监测装置）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麻痒感，随即消失。他们在用模拟信号覆盖我真实的生理数据？为了瞒过监控系统？
“第三阶段：路径生成。请根据地面引导光移动。注意：你只有120秒时间抵达指定坐标。超时或偏离路径，协议将终止。”
话音刚落，我脚下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突然亮起了两排极其微弱的、荧蓝色的光点，像镶嵌在地板里的迷你指示灯，形成了一条狭窄的、向前延伸的光带，直指房间那扇厚重的铁门！
光点非常暗淡，在绝对的黑暗中却清晰可见，而且似乎只有从我的角度才能看到，避免了被可能残存的监控捕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超出理解。但我没有时间犹豫了。180秒的光学屏蔽，120秒的移动时间，这是在和时间赛跑，和死神赛跑！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牵动了旧伤，一阵刺痛），顾不上眩晕，沿着地上荧蓝色的光带，跌跌撞撞地冲向铁门！
铁门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不是被暴力破坏，而是像被某种更高权限的指令控制，自动解锁开启。门外是同一条昏暗的走廊，但此刻，走廊墙壁上也亮起了同样的荧蓝色光点，指引着方向。
我冲了出去！冰冷干燥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和臭氧味道。走廊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回荡。两旁的房门都紧闭着，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跟着光点！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左转，右转，直行……光点形成的路径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中蜿蜒，像一条发光的蛇。我能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但警报没有响起，没有守卫冲出。
是R黑进了系统？还是……有内应提供了更高权限？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90秒……60秒……我的肺部火辣辣地疼，左肩的伤口也开始抗议，但我不能停！30秒……前面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光点指向左侧一条更加狭窄、似乎向下倾斜的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气密舱门的金属门。门上的红色警示灯此刻是熄灭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盏柔和的绿色指示灯。
“目标点到达。身份验证。”电子合成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门侧的识别面板亮起微光。我冲过去，手足无措——我没有身份卡，没有密码！
“生物信息读取中……确认。观察体404，SAO-354-R。权限临时授予。”
“咔哒”一声轻响，气密门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更加陡峭的金属楼梯，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惨绿的光芒。一股潮湿的、带着浓重水腥味和铁锈味的冷风从下面涌上来。
图纸上的波浪线！水边！信号源！
就是这里！
我毫不犹豫，冲进了向下延伸的黑暗。
身后的气密门无声关闭，将那片荧蓝色的光点和诡异的寂静彻底隔绝。
前方，是未知的深渊，还是……渺茫的生路？
脑海中的电子合成音给出了最后的提示：
“协议进入最终阶段。目标：水下信号源。警告：极端环境。生存概率评估中……祝你好运，404。”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