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船上的浮木，在黑暗的波涛中载沉载浮。没有梦，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破碎的钝痛。感官超载的余威如同海啸过后的废墟，留下的是持续不断的耳鸣、视野中挥之不去的模糊光斑，以及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的眩晕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睁开眼。视野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光线刺眼而散乱。我花了好几秒钟才勉强聚焦，认出那是医院病房熟悉的天花板，只是比之前那间更白，灯光也更冷冽。
我试图转头，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让我差点吐出来。左肩的伤口在麻药退去后开始发出沉闷的抗议，但更糟糕的是我的脑袋，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又同时被重锤敲击过。
“呃……”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浅川小姐！你醒了？”一个略带急切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声音传入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有些失真和遥远。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模糊地看到床边站着一个身影，穿着西装，轮廓熟悉……是白鸟任三郎警官。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凝重，眉头紧锁。
“水……”我艰难地吐出嘶哑的音节。
白鸟立刻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我嘴边。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
“浅川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白鸟的声音放得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小锤敲打着我脆弱的耳膜。
我点了点头，动作不敢太大，怕引发更强烈的眩晕。“我……在哪？”我的声音虚弱得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警视厅附属医院的特殊看护病房。”白鸟沉声道，“你已经昏迷了两天。我们在东京湾的一个废弃码头仓库找到了你，当时你被绑在椅子上，差点……”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后怕说明了一切。
码头仓库……他们果然把我带到了那里。是感官超载时听到的警笛声救了我吗？
“绑架你的人，我们击毙了一名，另一名在逃。”白鸟继续道，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挫败，“车辆被遗弃在码头附近，经过处理，线索很少。对方非常专业。”
我闭上眼，消化着这些信息。击毙一人，一人在逃……组织又一次付出了代价，但核心力量并未受损。
“浅川小姐，”白鸟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根据现场勘查和你的伤势……医生诊断你遭受了极高分贝的噪音冲击和强烈的精神刺激，导致了严重的听力损伤和平衡功能障碍，视觉神经也受到了一定影响。你能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吗？绑架你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但问题本身却像一把尖刀。我该怎么解释感官超载？那根本不是普通刑讯或噪音能造成的效果。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用破碎断续的声音回答：“我……记不太清了……车上……有奇怪的气味……然后……很吵……非常吵……像……像很多东西在脑子里炸开……光……也很刺眼……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将一切推给了“奇怪的气味”（麻醉气体可能的副作用？）和绑架者可能使用的、我所不知道的“逼供手段”。这是唯一勉强能解释我伤势的说法。
白鸟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实性。他的目光锐利，带着刑警特有的洞察力。我知道，我的说辞漏洞百出，任何有经验的医生都能看出我的伤势并非普通外伤或噪音伤那么简单。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我明白了。浅川小姐，你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关于你的伤势，院方会尽全力治疗。至于安全问题……”他顿了顿，“这次的事件证明，之前的保护措施存在严重漏洞。警视厅高层非常重视，接下来对你的保护将会升级到最高级别。在你康复期间，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探视。”
最高级别的保护……实质上是更严密的隔离和监控。我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谢谢……”我虚弱地回应，重新闭上眼睛。疲惫和眩晕再次袭来。
白鸟没有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关上。
病房里重归寂静，只有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耳鸣如同永不消失的背景噪音，模糊的视野让人焦躁，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我感觉天旋地转。
系统提示的代价——视觉和听觉的永久损伤，前庭功能紊乱——正在清晰地体现。我成了一个半残的幸存者。
我活下来了，但代价是惨重的。我失去了部分感知世界的能力，也几乎失去了自由。警方现在会以更警惕、更不信任的眼光看待我。而组织，一次失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躺在病床上，像一个破碎的玩偶。未来的路仿佛被浓雾笼罩，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我还能付出什么？我还能挣扎多久？
就在这时，脑海里，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剧情干预度累计评估中……世界线扰动等级：中。宿主生存状态：重伤，受限。开始结算阶段性干预总代价……】
阶段性总代价？不是单次干预的代价？它要结算什么？
一股比身体伤痛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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