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钝化。
这个词听起来抽象，但当它真正降临时，带来的是一种缓慢而真切的窒息感。
世界像是被调低了饱和度，又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窗户外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天空，现在看起来更像一块脏兮兮的灰布。冰箱外壳的白色变得浑浊，床单的蓝色也失去了鲜活。连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霉味，似乎都变得稀薄而难以捕捉。
声音也是。隔壁偶尔传来的走动声、楼下小孩的嬉闹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从水底传来。我甚至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听清自己呼吸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触觉和痛觉。我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橡胶。左肩伤口愈合处的痒意几乎消失，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异物存在般的迟钝感。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能看到指甲印，但痛感却延迟了半秒才传来，而且微弱得像是别人的疼痛。
这种与世界的剥离感，比直接的疼痛更让人恐慌。它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我的存在感，让我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变成幽灵，被困在这具逐渐失去感知的躯壳里。
我瘫坐在椅子上，望着那片褪色的窗外，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填满。这就是新的代价吗？不是剧痛，不是高烧，而是这种缓慢剥夺我作为“人”的感知能力的酷刑？在“观察期”内，代价变得如此……诡异而精准。
那个配送员警惕的眼神，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感官钝化，像两把锁，将我牢牢锁死在这个安全屋里。我不能再有任何试探性的举动了。下一次，代价可能就不是钝化，而是彻底的失明、失聪，或者更糟。
时间在褪色的感官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我只能通过冰箱里食物的消耗和窗外光线的明暗变化来勉强判断昼夜。
孤独和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越收越紧。我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仿佛听到旅馆风铃的轻响，有时又觉得柯南或灰原就站在门口。我知道这是精神濒临崩溃的征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会疯掉的。
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不会触发系统惩罚的小事，来对抗这种缓慢的消亡。
我的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了卫生间的镜子上。我走过去，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我伸出手，用手指在蒙着一层水汽的镜面上，缓缓地划动。
写什么？不能是敏感信息，不能是求救信号。那只是无意义的涂鸦，一种纯粹的存在证明。
我下意识地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形：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像一只眼睛，又像一个简单的笑脸。
然后，在旁边，我用指尖写下了两个汉字：
“活着”。
笔画歪歪扭扭，水汽很快模糊了字迹。但这简单的动作，却让我麻木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一点点。我还活着，我还能动，还能思考，还能在镜子上留下痕迹。
从那天起，每天在镜子上写“活着”，成了我唯一的仪式。写完后，我会看着水痕慢慢消失，然后第二天再写。这成了我对抗感官钝化和精神崩溃的微小堡垒。
又过了几天（大概是几天），在我对时间的感知已经彻底混乱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开锁声。
这一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切地迎上去，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门口。
进来的人，依旧是那个“配送员”。他依旧低着头，动作迅速地更换食物。但这一次，在他即将离开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
“米花町，无事。”
说完，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立刻拉开门走了出去，落锁。
我愣住了，过了好几秒，那模糊的声音才在我迟钝的听觉中枢里形成意义。
米花町，无事。
他在回答我上次的问题！他在向我传递信息！
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字，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我褪色世界厚重的迷雾。
柯南他们没事？安室透也没事？至少，米花町那边暂时是平静的？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连带着麻木的感官似乎都恢复了一丝丝锐利。世界依旧灰暗，但那句“无事”，却像一点鲜活的色彩，顽强地烙印在我的意识里。
他为什么告诉我？是博士他们的指示？还是他个人的一点善意？或者……这本身也是一个试探？
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一点点外界的讯息，成了我坚持下去的救命稻草。
我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上昨天写的、已经几乎消失的“活着”二字，用颤抖的手指，重新用力地描画起来。
这一次，笔画似乎坚定了一些。
我还活着。而且，外面的人，或许并没有完全忘记我。
感官依旧迟钝，囚笼依旧坚固。但有什么东西，在我死寂的内心深处，似乎悄然改变了一点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