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将我从头浇到脚。我瘫坐在储物间冰冷的地板上，仰头看着她逆光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她怎么醒了？还拿着信号检测仪？她听到了多少？
极度的恐慌让我一时失语，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灰原没有走进来，她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我身上被冷汗浸透的病号服，以及我身边那部老式电话机。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厉声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我……”我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做了噩梦……很害怕……想……想找个人说说……”
这个借口苍白得连我自己都不信。
灰原没有说话，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检测仪，屏幕上的微光映亮了她没什么表情的小脸。“这个时间，打国际长途倾诉噩梦？”她语气平淡地反问，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我知道瞒不过去了。在她面前，任何拙劣的谎言都是徒劳。巨大的压力和被撞破的狼狈让我心理防线几近崩溃，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我低下头，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这一次，不全是伪装。后怕、焦虑、对未知代价的恐惧，以及此刻被当场抓获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化作了真实的哽咽。
“对不起……灰原小姐……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闷在膝盖里，带着哭腔，“我知道我不该偷偷打电话……但我真的好怕……”
灰原依旧沉默着，像是在耐心等待我情绪宣泄完毕，又像是在冷静分析我表演中的破绽。
我吸了吸鼻子，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我……我又梦到安室先生了……梦到他被好多人包围……他们一直在逼问‘零’……然后……然后我就惊醒了……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就像上次电路适配器出事之前一样……我控制不住……”
我将“预警”再次归结为无法控制的、伴随厄运的“噩梦预感”。
“我没办法直接联系安室先生……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认识他、又可能帮得上忙的大人物……就是工藤新一的父亲……”我继续哭着解释，这部分倒是实话，“我只是想……想提醒他……让安室先生小心……‘零’有危险……我没说别的……真的……”
我反复强调着“零”这个关键词，希望灰原能抓住重点。
灰原终于有了动作。她缓缓走进储物间，关上了门，将我们两人隔绝在这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她没有开灯，只有她手中检测仪微弱的屏幕光和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走廊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彼此的轮廓。
她在我面前蹲下身，平视着我的眼睛。距离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冰蓝色瞳孔里倒映出的、我狼狈不堪的影子。
“浅川小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紧绷的神经，“你的‘预感’，又一次精准地命中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
她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就在你打电话之前不到一小时，我们收到了风见裕也公安（安室透的部下）通过加密渠道传来的紧急讯息。讯息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调查开始，目标‘零’。“”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组织的调查……已经开始了？而且风见已经发出了警告？那我的电话……
“工藤优作先生那边，我们自有安全的联系方式。”灰原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说，“你的这通电话，除了增加不必要的风险暴露之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是羞愧，也是后怕。我自以为是的“预警”，在别人严密的行动体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鲁莽。
“我……我不知道……”我讷讷地说，羞愧地低下头。
“不，你知道。”灰原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知道事情紧急，你知道‘零’是关键。你甚至知道通过工藤优作这条线，信息最终能传递到该收到的人手里。你的行动有明确的目的性和逻辑性，这不是一个被噩梦吓坏的人会有的反应。”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剥开了我脆弱的外壳，直指核心。
“浅川弥生，”她叫了我的全名，这是第一次，“你身上有太多解释不清的矛盾。你能感应到危机，却说不清缘由。你付出惨痛代价去救人，却声称只想自保。你害怕卷入，却一次次主动踏足漩涡中心。”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最初的冰冷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悲哀的锐利。
“我不关心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在乎你的‘预感’来自何方。但我警告你，”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我心上，“不要把你的小聪明和隐瞒，用在错误的地方。你现在踩着的，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安危，是所有人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脆弱的防线。”
她说完，不再看我，转身拉开了储物间的门。
“天亮之后，博士会来跟你谈谈。关于你接下来的……安置问题。”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她最后那句含义不明的话。
我独自瘫坐在黑暗中，浑身冰冷。
安置问题？他们要做什么？把我送走？还是……更严格的监控？
而比这更让我恐惧的是，系统的“代价”，直到此刻，依旧没有降临。
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比任何已知的惩罚都更令人窒息。
我知道，灰原哀的话，不仅仅是警告。更是一个信号——我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衡，已经被我自己今晚鲁莽的行动打破了。
天亮了，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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