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没有梦境,没有干扰,只有纯粹的身体机能修复。当意识再次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时,我感觉到了久违的、精神上的些许清明。左肩的钝痛依然存在,但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和灼热。
我睁开眼,地下室柔和的人工光线依旧。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我尝试动了动手指,还好,控制权回来了。那股强烈的、不由分说的嗜睡感已经消失。
代价结束了?我睡了多久?
我微微侧头,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的午餐托盘已经被收走了,换上了一杯水和几片药。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的装置,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绿光。
他们进来过。在我沉睡的时候。
我的心提了起来。灰原呢?她听到我那番含糊的“预警”后,是什么反应?博士那边……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我迫切地想知道结果,这关乎我下一步的处境。是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还是被彻底打上“高度危险”的标签。
就在我焦灼不安时,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是阿笠博士。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比之前多了些复杂的东西,有关切,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浅川小姐,你醒了?”博士走到床边,语气依旧温和,“感觉怎么样?睡了快四个小时了。”
四个小时……看来嗜睡的代价持续了这么久。
“好……好多了,谢谢博士。”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就是……肩膀还有点疼。”
“那是正常的,组织修复需要时间。”博士拿起水杯和药片递给我,“先把药吃了吧。”
我接过药,顺从地吞下,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紧张。博士没有立刻提起我之前的话,这反而让我更不安。
“博士……”我放下水杯,决定主动试探,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不确定,“我睡着之前……好像做了个很乱的梦,还跟灰原小姐说了些奇怪的话……没打扰到你们吧?”
博士看着我,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有没有,你别担心。小哀是过来跟我说了,说你好像不太舒服,有点惊梦。”他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也是巧,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我还真去检查了一下工作室。果然发现一个老旧的电路适配器有点接触不良,发热严重,差点就短路了。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可能真会有点小麻烦。”
我的心猛地一跳!成功了!干预生效了!那个微小的剧情节点被改变了!
我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脸上努力表现出一种后怕和不可思议交织的神情:“真、真的吗?我只是……突然觉得很不安,好像看到了电火花……没想到……”我适时地停住,用手捂住嘴,眼神里带着点“我这乌鸦嘴”的懊恼和庆幸。
博士仔细观察着我的反应,推了推眼镜:“浅川小姐,你这‘直觉’或者‘预感’,似乎……越来越具体了。”
来了。关键的评判时刻。
我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博士。从那次在旅馆无意间听到那些话之后,我就总是心神不宁的。有时候会做奇怪的梦,有时候就是突然一阵心慌……上次在山上,我也是突然觉得不能待在那里,要往反方向跑……这次也是……”我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甚至有些脆弱的恳求,“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很害怕,又控制不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
我把一切归结为“听到组织秘密后产生的心理阴影和应激反应”,并表现出对此的困扰和无力感。这比主动宣称自己有“预知能力”听起来更可信,也更能引发同情。
博士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不安,浅川小姐。突然卷入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会害怕。”他拍了拍我的手臂,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你的‘预感’这次确实帮了忙,避免了一场小事故。至少证明,它并不总是带来坏消息,对吧?”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那种审视感淡化了不少。看来,这次成功的、微小的、结果有益的“干预”,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他们的怀疑,至少是博士的怀疑。
“至于你听到的那些关于组织的信息,”博士的表情严肃起来,“以后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细节。那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养伤。”
我连忙点头:“我明白,博士。谢谢您。”
“嗯,你好好休息。晚点小哀会再来给你检查伤口。”博士说完,又安慰了我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门关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又是一层冷汗,但这次更多是放松。危机暂时解除了……一部分。
博士这边,似乎暂时用“受刺激后的特殊直觉”这个说法糊弄过去了。但灰原哀呢?她那么敏锐,会相信这种说辞吗?她当时听到我的话后,是立刻去查看了博士的情况,并且发现了那个适配器问题。以她的性格,她会怎么想?是归因于巧合,还是会更深入地怀疑?
而且,这次干预的代价如此之小,是因为干预的剧情节点本身就微不足道吗?还是说……系统在“放长线钓大鱼”?下一次干预,代价是否会急剧增加?
我不能掉以轻心。灰原哀那一关,恐怕远比博士更难通过。我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半天,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灰原哀在傍晚时分准时出现,给我换药,检查伤口。她的动作依旧专业、冷静,但全程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偶尔问几句伤口的感觉,或者我的体温情况。
她不像博士那样会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我也完全无法从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读出任何信息。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压抑。
换完药,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终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电路适配器的问题,已经处理好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下午的事。
“哦……那就好。”我讷讷地回应。
她顿了顿,继续道,声音平静无波:“工藤那边传来消息,安室先生的情况稳定了,但需要绝对静养。追查你和他的人,暂时失去了线索,但警戒没有解除。”
这是在……向我同步信息?为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灰原已经拉开了门。但在离开前,她侧过头,余光扫过我,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块冰砸在我心上:
“过于精准的‘直觉’,有时候比明确的恶意更值得警惕。你好自为之。”
门轻轻合上。
我独自坐在床上,回味着灰原哀最后那句话。她没有完全相信,但她似乎……暂时接受了我的存在,并且给了我一个模糊的警告。
她没有拆穿我,也没有采取更激烈的措施。这是否意味着,我通过了最初的考验?或者说,她决定继续观察?
我看着自己被重新包扎好的肩膀,感受着体内尚未完全消退的虚弱。
这场用谎言和代价编织的生存游戏,还远未结束。而下一个需要面对的,不知道会是柯南的正面质询,还是……新一轮未知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