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派下嬷嬷教导礼仪的懿旨传到秦府时,秦书瑶正试图教会鹦鹉说“谢珩易是大坏蛋”。听到消息,她手里的鸟食“啪嗒”掉了一地,脸皱成了苦瓜。
“嬷嬷?礼仪?宫里来的?” 她哀嚎一声扑倒在榻上,“救命啊!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规矩!”
然而圣命难违,秦府上下严阵以待。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秦书月,作为待嫁女的姐妹,也被要求一同学习。
教导嬷嬷姓徐,是宫里积年的老人,据说连公主的礼仪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严肃刻板,一丝不苟。秦书瑶光是听到这名头,就觉得膝盖发软。
徐嬷嬷进府那日,秦书瑶被秦夫人耳提面命,硬挤出最端庄得体的笑容,领着秦书月在二门处恭迎。阳光明媚,她脸上的笑容也“明媚”得有点僵。
直到她看见徐嬷嬷身后,那个摇着折扇、一脸“本皇子就是来看热闹”表情的锦袍公子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怎么是你?!” 秦书瑶指着傅铭泽,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在这儿?!”
傅铭泽“唰”地收起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炸毛的样子,还没开口,旁边一脸肃穆的徐嬷嬷便沉声道:“大小姐慎言。这位是九皇子殿下,听闻老身来秦府教导礼仪,殿下仁厚,关心臣属,特来旁听指正。”
九……九皇子?!
秦书瑶指着傅铭泽的手指僵在半空,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再到后怕,精彩纷呈。皇子!居然是皇子!怪不得那天在珍宝阁那么嚣张!天啊,还好当时书月拦住了她,没让她冲上去理论,不然……得罪皇子,她有几条命够折腾的?想到这里,她看向身旁安静垂首的秦书月,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
秦书月早在看到傅铭泽的那一刻,身体就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听到徐嬷嬷点明身份,她更是将头垂得更低,规矩行礼:“臣女秦书月,见过九皇子殿下。” 声音平稳,却带着比往日更明显的疏离和恭敬,仿佛那日马车内的对话从未发生。
傅铭泽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停留一瞬,折扇在掌心敲了敲,没应声,只是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淡了些。
礼仪课,正式开始。地点设在秦府最大的花厅。
徐嬷嬷端坐上首,面容肃穆。秦书瑶和秦书月站在下首。傅铭泽则被请到一旁特设的座位,好整以暇地“旁听指正”。
第一项:行走仪态。
“女子行步,宜缓宜稳,裙裾不动,环佩无声。” 徐嬷嬷亲自示范,步伐均匀,身姿挺拔,确实赏心悦目。
轮到秦书瑶。她深吸一口气,默念“我是大家闺秀”,然后迈步——同手同脚了。
“噗——” 旁边观战的傅铭泽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秦书瑶脸一红,赶紧调整,结果越紧张越乱,走了几步,又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徐嬷嬷眉头拧成了疙瘩:“大小姐!重来!”
秦书瑶欲哭无泪,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就在她准备硬着头皮再来一次时,眼角余光瞥见厅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
谢珩易下了朝,“顺路”过来了。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
秦书瑶顿时更紧张了,心里哀嚎:怎么他也来了!看笑话的又多了一个!
她咬牙重新迈步,心里一乱,这次直接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朝前扑去——
“小心。” 清冷的声音响起,一道影子极快地闪到她身侧,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是谢珩易。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秦书瑶站稳,惊魂未定,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珩易收回手,神色如常,只对徐嬷嬷微微颔首:“徐嬷嬷辛苦。秦小姐初学,难免生疏。”
徐嬷嬷面对谢珩易,脸色稍缓:“谢大人说的是。大小姐,请再试一次。”
秦书瑶偷偷抬眼,瞥见谢珩易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抿紧了一下,像是在……忍笑?她顿时更窘了。
第二项:奉茶礼仪。
这次秦书瑶加倍小心,端着那盏薄胎瓷杯,感觉比端着祖宗牌位还沉重。她学着秦书月的样子,低头,屈膝,举案齐眉,一步步挪到徐嬷嬷面前。
“请嬷嬷用茶。” 声音有点抖。
徐嬷嬷伸手来接。
就在交接的刹那,秦书瑶因为太紧张,手指一滑——
“哎呀!”
一杯温茶,不偏不倚,全泼在了徐嬷嬷深色的宫装前襟上。
花厅里一片死寂。
秦书瑶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徐嬷嬷的脸色瞬间沉得像锅底。
傅铭泽在一旁,折扇掩面,肩膀抖得厉害,闷笑声还是传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方素净的帕子递到了秦书瑶面前。谢珩易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声音平稳无波:“无妨。初学乍练,手滑亦是常事。”
他将帕子放到秦书瑶僵住的手中,又对脸色铁青的徐嬷嬷道:“嬷嬷受惊了。秦府备有更衣之处,还请嬷嬷稍事整理。”
他的话像是有某种魔力,徐嬷嬷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还傻站着的秦书瑶一眼,到底没再发作,跟着丫鬟去换衣服了。
秦书瑶捏着那方带着冷松气息的帕子,看着谢珩易平静的侧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第三项:女红课(临时增加,据说是徐嬷嬷为了“磨磨大小姐的性子”)。
秦书瑶看着手里的绣绷和丝线,一个头两个大。让她打架(虽然打不过)都比让她拿绣花针容易!
徐嬷嬷要求绣一对简单的鸳鸯(寓意吉祥,也考验基本功)。秦书月已经熟练地穿针引线,姿态优美,很快绣绷上就出现了优美的轮廓。
秦书瑶则跟绣花针较上了劲,不是扎到手,就是线打结,绣出来的“鸳鸯”,头大身子小,眼睛歪斜,羽毛凌乱,怎么看怎么像……两只得了瘟病、在水里扑腾的丑鸭子。
“哈哈哈哈哈!” 傅铭泽这次彻底憋不住了,放声大笑,指着秦书瑶的绣绷,“秦大小姐,您这绣的是鸳鸯?本王瞧着,倒像是御膳房逃出来的水鸭子,还是没拔毛的那种!”
秦书瑶又羞又气,狠狠瞪了傅铭泽一眼,却无力反驳,因为……确实很像水鸭子。
她气地想把那丢人的绣绷藏起来,一只修长的手却伸了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杰作”。
谢珩易拿着那方惨不忍睹的绣帕,仔细端详了片刻(秦书瑶觉得他肯定在拼命忍笑),然后,在秦书瑶惊愕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将其叠好,收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尚可。”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仿佛收起的不是一只“水鸭子”,而是什么名家真迹。
秦书瑶:“???” 尚可?这玩意儿尚可?谢大人您眼睛没问题吧?
傅铭泽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瞪着谢珩易,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
徐嬷嬷换好衣服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抽搐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一天的“酷刑”终于结束。徐嬷嬷带着满心疲惫(主要心累)和秦书月那幅堪称样板的绣品(对比伤害太大)离开了。傅铭泽也摇着扇子,意味不明地看了秦书瑶和谢珩易一眼,晃晃悠悠走了。
花厅里只剩下秦书瑶和谢珩易。
秦书瑶累得瘫在椅子上,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她想起今天出的种种洋相,尤其是在谢珩易面前,顿时悲从中来。
“你是不是也在看我笑话?”
谢珩易正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他沉默了一下,想起她同手同脚走路时僵硬的样子,泼茶时惊慌失措的表情,还有绣出那只“水鸭子”时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没有。”
但秦书瑶敏锐地捕捉到,他转过头去之前,似乎极其轻微地……咳嗽了两声?肩膀也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你明明就有!” 秦书瑶指着他的背影,控诉,“你刚才咳嗽了!你就是在忍笑!”
谢珩易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只是步履如常地走出了花厅。
秦书瑶瘫在椅子上,看着那只被谢珩易评价为“尚可”并顺手牵走的“水鸭子”绣绷原本所在的位置,又想起他递过来的帕子,扶住她的手,还有那两声可疑的咳嗽……
她忽然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耸动。
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传出来,听不出是哭是笑:
“谢珩易……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而已经走出秦府的谢珩易,坐进马车后,从袖中取出那方绣着“水鸭子”的帕子,再次展开看了看。
嗯,确实像水鸭子。
他指尖在那歪歪扭扭的针脚上拂过,几不可闻地,又低低咳嗽了一声。
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笑意,终究还是没藏住,悄然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