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鸿的怒火如同淬火的刀,冰冷而锋利,不仅斩向秦书瑶,也扫向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看向角落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翠珠和豆蔻,眼神里没有半分往日的宽和,只有家主不容置疑的决断。
“把这两个丫鬟,各打十五大板,扔出府去,发卖了!” 秦鸿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知情不报,纵容主子胡作非为,险些酿成大祸!秦府容不得这等刁奴!”
“老爷!饶命啊老爷!” 翠珠和豆蔻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见了红,“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开恩!小姐!小姐救救我们!”
“爹!不要!” 秦书瑶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比方才挨打时更加惨白。她可以承受父亲的责打,可以忍受计划的失败,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自她穿来后一直真心待她、陪伴她、甚至陪她一起“犯蠢”的丫鬟因她而遭受如此厄运!“是我!一切都是我逼她们的!是我不听劝,一意孤行!她们只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爹,您要罚就罚我!求您放了她们!”
秦鸿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哀求,疲惫而冷硬地别开了脸,对着闻声进来的守卫挥了挥手。
两名孔武有力的护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哭喊求饶的翠珠和豆蔻就往外拖。
“不!放开她们!” 秦书瑶看着翠珠和豆蔻惊恐绝望的眼神,看着她们被粗暴地拖向代表着屈辱和未知恐怖的门外,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力量猛地攫住了她。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过去,伸开双臂拦在了护卫面前,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放开她们!”
护卫们愣住了,架着人的动作僵在半空,面露难色,看向家主。大小姐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动用“主权”。
秦鸿缓缓转过身,看着女儿那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固执挡在前面的身影,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冷却了。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敢如此忤逆,如此不知轻重!
“拖下去!” 秦鸿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是对护卫,也是对秦书瑶最后的警告。
护卫不再犹豫,用力拨开秦书瑶阻拦的手臂,继续往外拖人。
“小姐——!” 翠珠的哭喊尖利。
“小姐救命啊——!” 豆蔻的声音已经破碎。
那声音像刀子一样剐着秦书瑶的心。她眼睁睁看着两个鲜活的生命,两个真心待她的人,因为她愚蠢的“自由梦”,就要被拖入深渊。
不!不能这样!
她猛地转身,连滚爬带地扑回到秦鸿脚边,这一次不再是倔强的辩解,而是彻彻底底的崩溃和哀求。她死死抓住父亲官袍的下摆,仰起的脸上眼泪纵横交错,混合着方才的血迹和尘土,狼狈不堪,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爹!爹!是我错了!是我一意孤行!是女儿不知天高地厚!是女儿把秦家的脸面丢在地上任人践踏!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您怎么罚我都行!打我骂我都好!但是豆蔻和翠珠是无辜的啊!她们只是听我的话!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从小就跟着我……爹,我求求您了!您放了她们吧!求您了!都是女儿的错!所有的罪孽女儿一个人担!求您了爹——!!”
她一边哭求,一边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砰!”
“砰!”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在死寂的厅堂里回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秦书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绝望地磕着头,仿佛想用这种方式磕碎父亲的铁石心肠,磕回丫鬟们的生机。
“瑶儿!别磕了!” 秦夫人早已哭成泪人。
秦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他看着女儿额头上迅速肿起、渗出血丝的瘀伤,看着她眼中全然的恐惧、悔恨和卑微的乞求,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往日一丝一毫的骄纵和任性。女儿是真的知道怕了,也是真的……在乎那两个丫鬟胜过她自己。
那一声声沉闷的磕头声,像是砸在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防上。
终于,在秦书瑶的额头快要磕出血,意识都有些涣散时,秦鸿紧闭了一下眼睛,喉结滚动,极其艰难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沙哑:
“……王嬷嬷,去……把人放了。”
架着翠珠豆蔻的护卫停了下来。王嬷嬷连忙应声,小跑着出去传话。
秦鸿低头,看着几乎虚脱在地、却还死死抓着他衣摆不放的女儿,这个他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嫡女,如今这般狼狈凄惨的模样,像一根根针扎在他心上。他所有的怒火,在女儿这以头抢地的哀求中,化为了更深沉、更无力的悲哀。
他弯下腰,想要扶起女儿,声音也软了下来,带着痛心疾首的规劝:“瑶儿……瑶儿啊,你要记住今日。记住为父为何发怒。你要知道,这世间之事,非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今日你若真的踏出那城门,酿成大错,到时搭进去的,就绝不是两个丫鬟的命……那是秦氏满门,上下几百条人命!皇权之下,天威难测,大错一旦铸成,你……你连跪在这里求饶的机会都不会有!你明白吗?”
秦书瑶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强撑的一口气泄了下去。她松开抓着父亲衣摆的手,浑身脱力,连跪直的力气都没有,瘫软下去,被秦夫人慌忙接住。
“谢……谢父亲……” 她气若游丝,脸上泪痕血污混成一团,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父亲模糊的脸,“瑶儿……知错了……瑶儿以后……都听父亲的……再也不敢了……”
是真的不敢了。
直到这一刻,看着翠珠和豆蔻差点被拖走的背影,听着父亲那句“几百条人命”,感受着额头撞击地面的冰冷和剧痛,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自私、愚蠢、且致命。
她只想着自己的“自由”,自己的“剧情”,自己的“讨厌”或“喜欢”,却从未想过,她的每一个任性举动,都可能成为落在秦家头上的刀。豆蔻和翠珠,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命运,却差点因为她的“玩闹”而被彻底摧毁。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牵连别人?为什么总是要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才看得清后果?
眼底的血丝猩红可怖,喉咙里干涩灼痛,仿佛有生锈的铁片在刮擦,泛起一阵阵腥甜。
秦书瑶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眼前父亲和母亲焦急的面容开始摇晃、模糊、旋转,耳边的声音也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越来越遥远……
“瑶儿?瑶儿你怎么了?” 秦夫人感觉到怀里的女儿身体骤然一沉。
“哇——!”
一口暗红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秦书瑶口中呕出,溅在了她自己前襟和秦夫人的手上,触目惊心。
“瑶儿!!!” 秦夫人失声尖叫,魂飞魄散。
秦鸿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快!传太医!快去!”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前,秦书瑶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被放回来的翠珠和豆蔻,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无尽的担忧,正跌跌撞撞地朝她奔来……
她们在喊什么?
听不清了……
什么都……听不清了……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喉咙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一次,不是剧情,不是演戏。
是她用最惨烈的方式,真正领教了这个时代的“规矩”,和任性妄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