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寒假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星岚中学门口略显冷清。嬴之韫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里面是些需要带回家的书本和那件母亲给的卫衣（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脚踝已基本无碍，但行走时仍能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她没让家里的司机来接，反正大哥不在，父亲大概又不知在哪个浪漫国度追寻真爱，她正打算自己叫车。刚拿出手机，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深灰色宾利欧陆GT缓缓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戴着超大墨镜、下半张脸轮廓优越到足以让路人侧目的脸——是二哥，嬴之栩。

嬴之栩（二哥）小韫，上车。

嬴之栩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今天似乎没带助理或经纪人，亲自开车来的。

嬴之韫略感意外，但还是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疏离。

嬴之韫二哥

她打了声招呼，系好安全带。

嬴之栩等她坐稳，才平稳地启动车子，驶离学校。他开车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优雅而克制。

嬴之栩（二哥）脚完全好了？

嬴之韫差不多了

嬴之栩（二哥）那就好,下次小心点

嬴之韫嗯,知道了

嬴之栩（二哥）听大哥说，上次家长会，是爸去的？

嬴之韫嗯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嬴之栩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斟酌着语句。

嬴之栩（二哥）爸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他对这个父亲显然也没什么信心。

嬴之韫想了想那场尴尬的聚餐，以及父亲惊恐于得罪大哥的样子，言简意赅

嬴之韫还好。遇到了嬴之礼和他母亲，一起吃了顿饭

“吱——！”

轮胎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车子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了平稳。但这一下，足以显示驾驶者内心的不平静。

嬴之栩脸上的墨镜遮住了大半表情，但嬴之韫能感觉到他侧脸的线条明显绷紧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出一股冷意

嬴之栩（二哥）嬴之礼？母亲？林舒欣女士？

嬴之韫嗯

嬴之栩（二哥）爸和他们一起吃饭？以什么身份？

嬴之栩问，语气里已经带上了隐隐的怒意。

嬴之韫前夫，前妻。以及……双方孩子的家长。

嬴之栩（二哥）呵。

嬴之栩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是在镜头前绝不会出现的、属于嬴家人的锐利

嬴之栩（二哥）“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随性’。所以，他认了嬴之礼？当着他前妻的面，认了那个当年被带走的儿子？”

嬴之韫算是,送了块很丑的表

嬴之栩（二哥）然后呢？

嬴之栩追问，

嬴之栩（二哥）吃完饭，他带着你和嬴之礼一起回家了？还是说，他把嬴之礼带走了？

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以父亲那种心血来潮又毫无责任感的性格，做出任何荒唐事都不奇怪。

嬴之韫没有。吃完饭，各自回家了。

嬴之栩沉默了很久。车子驶入通往嬴家主宅的林荫道，速度放得更缓。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罕见的怒意和失望

嬴之栩（二哥）他到底在想什么？当年离婚协议签得干脆，对林女士带走孩子不闻不问十几年，现在突然出现，当着你的面，认下另一个孩子，送块表，吃顿饭，然后……就没了？他把孩子当什么？把你们当什么？展示他大方父爱的道具吗？

他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语气越来越重。

嬴之栩（二哥）小韫，

他转过头，即使隔着墨镜，嬴之韫也能感受到他目光里的严肃和一丝……保护欲？

嬴之栩（二哥）他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让你难堪？或者……有没有提到要接嬴之礼回嬴家之类的话？

嬴之韫没有。他主要担心我惹大哥生气，影响他追爱的经济支持。

嬴之栩：“……”

他像是被气笑了，摇了摇头，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露出一双即使此刻盛满怒气也依旧漂亮得过分的眼睛。

嬴之栩（二哥）果然。这才是他

车子停在了主宅门口。嬴之栩却没有立刻下车，他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

嬴之韫看到他点开了一个没有命名的群聊，里面只有寥寥几个成员。嬴之栩按下语音输入键，语气是嬴之韫从未听过的冰冷和嘲讽

嬴之栩（二哥）“刚知道，我们亲爱的父亲大人，前两天干了一桩妙事。他跑去小韫的家长会，偶遇了林舒欣女士和那位我们素未谋面的‘弟弟’嬴之礼。然后，他老人家慷慨地请前妻和儿子吃了顿饭，送了块名表，算是‘认了亲’。接着，拍拍屁股，继续他的跨国追爱之旅，留下小韫和那位‘弟弟’面面相觑。至于带人家回家、负起父亲责任？不存在的。他的父爱，大概只值一顿饭和一块表。”

他发送出去。几乎是立刻，群里有了回复。

先是大哥嬴之庭的回复，简单到极致，却寒意森森

嬴之庭（大哥）：「知道了。他的‘追爱基金’，下季度停掉。」

接着是三哥嬴之宸的头像跳出来（头像是一把造型古朴的匕首），发了一串省略号，然后是一句：

嬴之宸（三哥）「需要我派人去‘提醒’他一下家庭责任的概念吗？免费。」

四哥嬴之砚（头像是一片分子结构图）也罕见地冒泡

嬴之砚（四哥）「荒谬。生物学上的父亲身份并不能掩盖其行为逻辑的严重缺陷。小韫，无需在意。」

嬴之栩看着这些回复，脸上的怒意稍缓，重新戴上墨镜，对嬴之韫说

嬴之栩（二哥）看到了？不是只有我觉得他离谱。这个家，虽然大家都不怎么正常，但至少在对爸的认知上，达成了一致。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多了几分认真

嬴之栩（二哥）小韫，嬴之礼那边……不管爸做了什么荒唐事，那都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需要去面对或解决的问题。那是爸和林女士，甚至大哥他们需要考虑的。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这是他第一次对嬴之韫说这样近乎维护和叮嘱的话。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份来自哥哥的、略显别扭的关心，是真实的。

嬴之韫点了点头

嬴之韫明白

嬴之栩（二哥）下车吧。

嬴之栩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很自然地接过了嬴之韫的行李箱

嬴之栩（二哥）寒假有什么安排？

嬴之韫调教一下我的新助理

嬴之韫我自己招的人哦

嬴之栩（二哥）厉害

嬴之栩竖起了大拇指

嬴之韫跟着他走进大宅。佣人安静地迎上来。

宅邸依旧空旷安静，但嬴之韫第一次觉得，在这冰冷华丽的牢笼里，似乎也并非全然孤立无援。至少，那几个血缘相连、性格各异、关系疏离的哥哥，在对待不靠谱父亲和潜在“麻烦”的态度上，站在了她这一边。

而那位刚刚被“认下”又似乎被遗忘的龙凤胎哥哥嬴之礼，此刻大概也在某个地方，带着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贱笑，消化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认亲”闹剧吧。他们之间那层未捅破的窗户纸，因为父亲这荒唐的一笔，似乎变得更加脆弱而微妙了。

寒假开始了，而嬴家内部的波澜，显然并未平息。嬴之韫走上楼梯，心想，或许这个假期，不会太无聊。至少，她还有二哥那辆平稳的宾利可以蹭，还有那个油腻的表情包可以偶尔拿出来，提醒自己这世界有多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