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动，在王猛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林羽没有收刀，保持着戒备姿态：“王副队长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王猛笑了笑，自己倒了杯茶：“林队长何必如此紧张。请坐，王某并无恶意。”
林羽缓缓坐下，刀横膝上：“副队长有话不妨直说。”
“好，爽快。”王猛放下茶杯，“林队长是聪明人，应当看得出这侯府之中，暗流涌动。大公子与三公子之争，已近白热化。”
林羽不置可否：“在下只是一介护卫，职责是保护公子安全，不敢过问府中内务。”
“是吗？”王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为何夜宴之夜，林队长恰好发现屋顶刺客？又为何今日黑松林遇袭，能护得三公子周全？”
“碰巧罢了。”
“一次是碰巧，两次三次，就不是了。”王猛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林队长，王某今日来，是想给你指一条明路。三公子虽有才智，但终究是庶出，根基浅薄。大公子才是侯府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良禽择木而栖，林队长何必跟着一条即将沉没的船？”
林羽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副队长此言，是在劝我背叛三公子？”
“不是背叛，是选择。”王猛摇头，“林队长初来乍到，可能不知。侯爷年事已高，撑不了几年了。一旦侯爷仙逝，这侯府便是大公子的天下。届时，三公子的下场...怕是不会太好。”
“副队长怎知大公子一定能继承爵位？”
“嫡长继承，天经地义。”王猛自信道，“况且大公子在朝中已有根基，兵部侍郎李大人便是坚定支持者。三公子有什么？一个致仕老侯爷的宠爱？那能维持多久？”
林羽想起密室中的韩遂和那封密信，心中了然——王猛所知的，只是表面的朝局。真正的暗流，他并未触及。
“副队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林羽缓缓道，“只是在下既受三公子知遇之恩，自当以忠义为本。”
王猛脸色微沉：“林队长可想清楚了？三公子能给你的，大公子能给双倍。王某不才，在护卫队中还有些分量。若林队长愿意，我可保你两年之内，坐上队长之位。”
“若是我不愿呢？”林羽直视王猛。
王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便可惜了。林队长这样的身手，若是不能为大公子所用...大公子也不会让对手多一把锋利的刀。”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林羽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副队长的话，在下记下了。只是兹事体大，容我考虑几日。”
王猛脸色稍缓：“理当如此。三日后，王某再来听林队长的答复。希望那时，我们能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了，林队长那两位战死的兄弟，家人抚恤之事，王某可以帮忙。大公子向来体恤下人，绝不会亏待忠心之人。”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远。林羽坐在原地，烛火在他眼中跳动。
这是一步险棋。王猛显然已经将他视为必须争取或除掉的目标。答应，便是背叛周文渊；不答应，恐怕不出三日就会“意外”身亡。
但换个角度想，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林羽吹灭蜡烛，和衣而卧。黑暗中，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特种兵的训练让他习惯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在死局中开辟生路。
王猛要他做选择，那他偏偏要走出第三条路。
翌日清晨，林羽照常巡视护卫院。昨夜王猛来访之事，他未向任何人提起，连周文渊那里也暂时按下。
“林队长早。”陈平迎面走来，脸上带着担忧，“听说你昨日遇袭，没受伤吧？”
“无碍。”林羽点头，“倒是折了两位兄弟。”
陈平压低声音：“队里都在传，说那伙人不简单。有人看见他们撤退时队形整齐，像是...军中的。”
“哦？”林羽故作惊讶，“这话是谁说的？”
“张武，他是老兵了，以前在边军待过。”陈平道，“不过他也只是猜测，不敢乱说。”
林羽记下这个名字：“让弟兄们不要妄加议论。此事侯爷自有定夺。”
“明白。”
巡视完毕，林羽回到房中，取出纸笔，开始梳理当前局势。他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简图，记录下各方的联系：
侯爷——周文渊——韩遂（骁骑营）——秦怀山（北境边军）
大公子——王猛——李侍郎（兵部）
徐峰（京营巡防）——立场不明
杨次辅（内阁）——暂时同盟
还有自己——周文渊的护卫，王猛争取的目标。
纸上，一条条线交织成网。林羽的目光落在王猛的名字上。这个人很关键，他是大公子在护卫队的代理人，若能从他那里打开缺口...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赵刚的声音：“林队长在吗？”
林羽收起纸笔：“在，赵队长请进。”
赵刚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林队长，侯爷召见。”
“现在？”
“对，书房。”
林羽心中一凛。镇远侯亲自召见，必有要事。
书房内，镇远侯坐在太师椅上，周文渊侍立一旁。见林羽进来，侯爷微微抬手：“坐。”
林羽拱手行礼后，在下首坐下。
“昨日之事，文渊已详细禀报。”镇远侯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林护卫临危不乱，护主有功，该赏。”
“在下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侯爷摆摆手：“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这是侯府的规矩。老夫已命账房给你加三个月俸银，另赐精钢软甲一副，以资鼓励。”
林羽起身行礼：“谢侯爷赏赐。”
“坐下吧。”侯爷缓缓道，“今日叫你前来，还有一事。三日后兵部议事，老夫将与文渊同往。届时护卫事宜，由你负责安排。”
林羽心中一震。兵部议事，那是朝堂中枢，护卫工作不仅关乎安全，更关乎侯府的颜面。如此重任，竟交给他这个刚晋升的小队长？
周文渊看出他的疑虑，解释道：“父亲的意思是，此次议事事关重大，护卫人选需绝对可靠。王副队长那边...近来行事有些逾矩，不便委以重任。”
林羽明白了。这是侯爷对他的一次考验，也是周文渊对他的进一步信任。
“在下定当尽心竭力，确保万无一失。”林羽郑重道。
“好，”侯爷点头，“所需人手、路线、布防，你可自行拟定，三日内交文渊过目。记住，此事机密，不得外泄。”
“遵命。”
离开书房，周文渊与林羽并肩而行：“林兄，父亲此举，既是信任，也是考验。兵部议事，各方势力齐聚，鱼龙混杂。护卫工作若有差池，不仅你我性命堪忧，侯府多年谋划也可能毁于一旦。”
“在下明白。”林羽沉声道，“公子放心，我必周密安排。”
周文渊停下脚步，看着林羽：“还有一事。昨夜王猛是否找过你？”
林羽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公子何出此言？”
“王猛今日告假，说是旧伤复发。”周文渊冷笑，“但我的人看见，他昨夜去了你的住处。林兄，你我既已坦诚相待，便不必隐瞒。”
林羽暗叹周文渊的消息灵通，当下也不否认：“王副队长确实来过，劝我改投大公子。”
“你如何答复？”
“我说需考虑几日。”
周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倒是不加掩饰了。林兄打算如何应对？”
林羽略一沉吟：“在下斗胆，想请公子配合演一出戏。”
“哦？说来听听。”
林羽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周文渊听罢，先是皱眉，随即舒展：“此计甚险，但若成功，可收奇效。只是林兄要小心，王猛此人老奸巨猾，不好糊弄。”
“在下自有分寸。”
两人又商议片刻，林羽告退。回到房中，他开始筹划三日后的护卫方案。兵部位于皇城东侧，侯府车队需穿过半个京城。沿途可能经过三条主要街道，四处繁华市集，两座桥梁...
他一边画着路线图，一边回忆这个时代的京城布局。穿越前，他曾在某次任务中研究过古代城池防御体系，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既然王猛已经拉拢他，何不将计就计？
林羽放下笔，走到窗前。院中，几名护卫正在操练，王猛的心腹张成也在其中。此人向来与王猛走得近，或许可以利用。
接下来的两日，林羽表面忙着筹划护卫事宜，暗中却开始布局。
他先是故意在张成面前表露出对周文渊的不满。“三公子虽待我不薄，但终究是庶出，”一次训练间隙，林羽“无意间”感叹，“将来侯府若是大公子掌权，我等这些跟着三公子的，怕是没有好下场。”
张成眼睛一亮，凑近道：“林队长此言差矣。良禽择木而栖，现在改换门庭，为时不晚。”
林羽苦笑：“谈何容易。我已为三公子办过几件要紧事，大公子那边岂会轻易接纳？”
“林队长若有意，张某可代为引荐。”张成压低声音，“不瞒你说，王副队长对林队长很是看重。只要林队长愿意，前途不可限量。”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张成拍胸脯保证，“王副队长说了，只要林队长点头，条件尽管开。”
林羽故作犹豫：“容我再想想。毕竟...背叛旧主，名声不好听。”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张成劝道，“林队长是聪明人，应当明白其中利害。”
林羽点点头，不再多言。他知道，这番话很快就会传到王猛耳中。
果然，当日下午，王猛便“病愈”归队，见到林羽时，笑容格外亲切。
“林队长，听说你对护卫安排颇有心得，”王猛主动搭话，“三日后兵部议事，护卫责任重大，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副队长客气了。”林羽拱手，“在下初担此任，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副队长经验丰富，还望多多指点。”
两人“相谈甚欢”，王猛甚至主动提出可以调拨几名得力手下给林羽使用。林羽婉拒了，但表示在路线选择上需要请教。
这一幕落在其他护卫眼中，自然解读出不同意味。很快，护卫队中开始流传“林羽即将倒向大公子”的传闻。
陈平私下找到林羽，忧心忡忡：“林队长，外面那些传言...”
“陈兄不必担心，”林羽平静道，“我自有分寸。”
“可是...”
“陈兄信我吗？”
陈平看着林羽的眼睛，片刻后重重点头：“我信。”
“那便够了。”
第三日傍晚，林羽将拟定好的护卫方案交给周文渊。周文渊仔细看过后，面露赞许：“林兄思虑周全，连沿途可能发生骚乱的市集都考虑到了。只是...”他指着地图上一处，“为何要绕行青云桥？走朱雀大街不是更近？”
林羽解释道：“青云桥虽远半里，但桥面宽阔，两侧无高楼，不易设伏。朱雀大街两侧商铺林立，若有刺客藏身其中，防不胜防。”
周文渊恍然：“原来如此。林兄果然深谙此道。”
“公子过奖。”林羽顿了顿，“另外，在下想向公子借一样东西。”
“何物？”
“公子那把手弩。”
周文渊眼神一凝：“林兄是担心...”
“有备无患。”林羽道，“若是真有人想在途中动手，远程武器最为致命。手弩便于隐藏，可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
周文渊沉吟片刻，从书架暗格中取出手弩：“此弩还有五支箭，林兄小心使用。”
“谢公子。”
当夜，林羽正在房中最后检查装备，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林队长，是我。”是王猛的声音。
林羽开门，王猛闪身而入，神色严肃：“林队长考虑得如何了？”
林羽故作挣扎，半晌才道：“副队长说得对，良禽择木而栖。只是...我需要一个保证。”
“什么保证？”
“事成之后，我要护卫队正队长之位。”林羽直视王猛，“赵队长年事已高，也该退位让贤了。”
王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道：“林队长好大的胃口。不过，若是林队长能立下大功，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何谓大功？”
王猛压低声音：“明日兵部议事，是个机会。若是三公子途中‘意外’受伤，无法参会...大公子在父亲面前的分量，自然就重了。”
林羽心中冷笑，表面却露出犹豫：“这...风险太大。若是被查出...”
“林队长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王猛道，“青云桥下，会有一艘货船‘意外’失控，撞上桥墩。届时桥上必然大乱，林队长只需‘疏忽’片刻，让三公子受些轻伤即可。事后追查，也只会怪到船夫头上。”
林羽心中一震。王猛所说的地点，正是他选择绕行的青云桥！若不是他早有准备，明日真走那条路，恐怕就中了圈套。
“原来副队长早有谋划。”林羽故作佩服，“只是...我如何知道事成之后，大公子不会过河拆桥？”
王猛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大公子的信物。事成之后，林队长持此物来见，大公子必有重赏。”
林羽接过玉佩，入手温润，确是上等和田玉，上刻一个“博”字——大公子周文博的名讳。
“好，”林羽将玉佩收起，“我答应了。”
王猛大喜：“明智之举！明日就看林队长的了。”
送走王猛，林羽看着手中的玉佩，眼中寒光闪动。王猛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已落入他设下的圈套。
他将玉佩收起，又检查了一遍手弩和袖箭。明日之行，注定不会太平。
但林羽毫不畏惧。作为一名特种兵，他经历过比这更凶险的任务。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将用现代人的智慧，和千锤百炼的身手，在这盘双面棋局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夜色渐深，林羽吹灭蜡烛，在黑暗中静坐。脑海中反复推演明日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
寅时三刻，他将准时出发。而这场权谋较量，才刚刚进入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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