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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法

桃源深闭春风

“行啊。” 百里苏辞应得干脆,甚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勃勃,“你想找,小爷就陪你找。不过……” 她话锋一转,雾眸里闪着狡黠的光,手指在空气中随意划拉了几下,仿佛在勾勒一幅虚无的地图,“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你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仇家是哪个都不知道,就凭一股子感觉,还有……” 她下巴微抬,点了点灼华心口的位置,“那截破簪子,打算去哪儿找?从何找起?”

  灼华被问得一窒。这几日浑浑噩噩,只顾着养伤,应付百里苏辞那些跳脱的言行,内心深处那份“要去找”的念头,其实更像是一种本能驱使下的模糊执念,如同溺水者想抓住浮木。至于具体方向、方法,她全然未曾细想。此刻被百里苏辞这么直白地问出来,那点刚刚升起的决心,顿时显得苍白无力,无所依凭。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答不上来。方才因百里调戏而泛起的红晕早已褪去,此刻脸上只剩下一片茫然的苍白,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透,也愈发空寂,像两潭失了源的静水。

  百里苏辞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心里那点恶劣的趣味得到了满足,却又奇异地生出一丝……近乎不忍的情绪?这感觉太陌生,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啧,果然人不能太闲,闲久了连心肠都软了。

  “咳,” 她清了清嗓子,收起那副戏谑表情,难得正经了几分——虽然那正经底下,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懒散和事不关己。“要我说啊,” 她踱到窗边,推开半扇窗,让带着市井气息的风吹进来,吹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既然不知道去哪儿,那就……”

  她转过身,背靠着窗框,逆着光,红衣的边缘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有声音清晰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却又莫名有种笃定:

  “走到哪儿,便算哪儿。”

  “嗯?” 灼华抬起眼,不解地看着她。

  “江湖这么大,南北西东,山川河岳,城镇村落,哪儿不能去?” 百里苏辞摊手,雾眸在光线下显得清透又辽远,“你既然觉得有东西在等你,或者有什么在牵引你,那就跟着感觉走。遇山翻山,遇水渡水,碰上热闹就去瞧瞧,见到稀奇就去看看。说不定哪一天,走过某条街,路过某座桥,看见某个人,听到某句话,你那榆木脑袋——哦不,是灵光一现,就想起来了呢?”

  她说得轻巧,仿佛“寻找失去的记忆和身份”这件事,跟出门踏青、闲逛市集没什么两样。

  灼华却听得怔住了。走到哪儿,便算哪儿?如此……随性?甚至可以说,如此儿戏?这与她潜意识里或许存在的、那种目标明确、步步为营的寻找,大相径庭。

  “可是……” 她迟疑道,“若是一直找不到呢?若是我感觉错了,根本没有东西在等我,或者……等我的,并非善缘呢?”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失去记忆带来的不仅是空白,还有深植于骨髓的不安与恐惧。那截冰冷的断簪,那些染血的噩梦残影,都提醒着她,过去或许并非坦途。

  百里苏辞静静看了她几秒。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灼华脚边。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逆光中有些模糊,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并非温柔,而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通透与豁达。

  “找不到?”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轻松,“找不到,那就是无缘呗!”

  “无缘?” 灼华喃喃。

  “对啊。” 百里苏辞点头,从窗边走过来,重新在灼华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托腮,看着她,雾眸里漾着浅浅的光,“这世上的人和事,讲究个缘分。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你的过去,你的名字,你的因果,若与你有缘,迟早会找上门来,躲都躲不掉。若当真无缘……”

  她顿了顿,看着灼华微微睁大的眼睛,慢悠悠地补充道:“那忘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旧事已矣,来者可追。你如今是‘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名儿是你自己取的,路,自然也可以自己走出一条新的。何必非要执着于那团想不起的迷雾?说不定啊,那迷雾里头,不是什么好风景呢。”

  她的话,像是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既残酷,又透着一股子近乎野蛮的生机。不执着,不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走到哪儿,便是哪儿。找不到,便是无缘。

  灼华沉默了。她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膝上交握的手。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番话,与她过往可能接受的任何教诲都不同。它不鼓励坚持,不承诺结果,甚至带着点听天由命的消极。可偏偏,在此刻她茫然无措、前路晦暗的境地下,这番话像是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不一样的、带着野草气息的风。

  不必背负着必须找到的沉重枷锁,不必为茫无头绪而焦虑恐惧。只是走,只是看,只是经历。找到,是缘法;找不到,是新生。

  这想法太大胆,太离经叛道,却也……太诱人了。

  “可是……” 她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若当真无缘,我……我该去往何处?又能做些什么?” 一个没有过去、也可能没有未来指引的人,天地之大,何处容身?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百里苏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喜欢山清水秀,就去江南看小桥流水;喜欢大漠孤烟,就去塞外纵马驰骋;喜欢热闹繁华,就去京城市井;喜欢清静无为,就找个山野村庄住下,看日出日落,种两亩薄田。” 她掰着手指头数,越说眼睛越亮,仿佛那些地方她都一一走过,烂熟于心,“江湖这么大,有趣的事儿多了去了。你可以去学一门手艺,打铁、绣花、说书、唱曲儿……哦对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蛊惑,“还可以去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江湖佚事、武林传奇,保不齐哪个故事里,就有你那过去的影子呢?再不济,就当听个乐子。”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层惯常笼罩在雾眸上的疏离感淡去不少,露出底下属于少年意气的鲜活与明亮。“你看,这么一想,是不是有意思多了?找不找得到,都没那么要紧了。关键是……” 她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灼华的心口,“你自己,想怎么活。”

  灼华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隔着衣料,是那截冰冷坚硬的桃花断簪。也隔着血肉,是一颗茫然跳动的心。

  自己想怎么活?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苏醒至今,她只是被动地接受安排,养伤,存活,然后本能地想要抓住一点与过去相连的线索。至于自己想如何,一片空白。

  百里苏辞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轻飘,却激起了细微的涟漪。或许……真的可以?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百里苏辞。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正好落在百里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那身红衣仿佛要燃烧起来,连带着她脸上那明朗又带着几分不羁的笑容,都显得格外耀眼,甚至有些……灼人。

  “那……” 灼华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弱的试探与期待,“百里姑娘,你……会一直陪我……走到哪儿算哪儿吗?”

  问完,她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有些发热。这话问得……近乎依赖了。她们不过萍水相逢,对方救了她,已是天大的恩情,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义务,陪着她这个来历不明、前路未卜的“累赘”,去进行一场漫无目的、可能毫无结果的游荡?

  百里苏辞显然也愣了一下。她看着灼华,那双总是带着点懵懂和清冷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里面除了茫然,还多了点小心翼翼的、连主人都未曾察觉的希冀。像某种刚刚睁开眼、试图辨认世界、却又害怕被遗弃的幼兽。

  啧。百里苏辞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眼神……有点要命。

  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热闹的街市,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胸前的发梢,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混不吝的调调,带着点夸张的无奈:

  “我说灼华姑娘,你这算盘打得可挺响啊。让小爷我当你的免费向导、保镖兼钱袋子?还‘一直’?” 她转过头,冲灼华挑了挑眉,雾眸里闪着戏谑的光,“小爷我行走江湖,那可是随性而为,兴之所至。今天觉得陪你找乐子挺有意思,说不定明天就觉得没劲了,拍拍屁股走人,你可别赖上我。”

  她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点“渣”。可灼华听了,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反而落到了实处,甚至隐隐松了口气。这样直白的、不承诺未来的“同伴”,似乎……更符合她对百里苏辞的认知,也让她觉得更真实,更轻松。

  “我明白了。” 灼华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被拒绝的失落,反而有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释然的笑意,“那……灼华便厚颜,暂且叨扰百里姑娘了。走到哪儿,便算哪儿。若有一日,姑娘觉得无趣了,自可离去,灼华绝无怨言。”

  她语气平静,眼神坦然。既然前路未知,同行一程已是幸事,何必强求永远?

  百里苏辞看着她又恢复了那副清清冷冷、却异常通透的模样,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翻涌了一下。这姑娘,看着呆,偶尔害羞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可某些时候,又清醒得可怕。

  “行啊,够爽快。” 她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笑容重新变得明媚张扬,“那咱们就说定了!先在这破镇子再歇两天,等你再好利索点。然后嘛……” 她眼睛转了转,闪着狡黠的光,“听说往南三百里,有个‘百花城’,眼下正是春暖花开,办什么‘百花会’,热闹得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要不要去瞧瞧?说不定,就能碰上个认识你这张漂亮脸蛋,或者认识你这破簪子的人呢?”

  百花会?三教九流?人多眼杂,消息灵通……或许,真是个机会。

  灼华看着百里苏辞兴致勃勃规划的样子,那鲜活的生命力几乎要满溢出来,将她周身的清冷都驱散了几分。她再次点了点头,这一次,动作更坚定了一些。

  “好。” 她说。

  走到哪儿,便算哪儿。

  找不到,便是无缘。

  而此刻,缘分的线,似乎轻轻一牵,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系在了一段通往未知“百花城”的路上。

  窗外,阳光正好,春风拂过小镇的屋檐,带来远处隐约的、新生的草木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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