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一具冰凉,诉说着野蛮的爱意。
——第五周目
part.9
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皱着眉,撇着嘴,小心翼翼给自己包扎的苏新皓,左航却不是特别高兴,反而更多的是心疼。
他抬起空闲的左手,伸向苏新皓,却只是悬在那人头顶。
想起之前的八天,自己扯着绷带,徒劳地缠在不断渗血的身体上,可就算缠了好几圈,缠了好紧,那具温热的身体还是渐渐冰凉。
就在左航讪讪嘲笑自己一番,准备撤回手时。
苏新皓“好啦,最近就不要碰水……”
苏新皓说着,然后一个起身,直接撞上左航刚要扯回的手。
空气又突然安静,苏新皓保持着一个半起不起的姿势,在看清左航眼底的慌张后,又蹲了下去。
苏新皓“对,就是,就是最近不要碰水,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忙的。”
苏新皓边说,边低着头收拾床上的绷带,棉布。
左航注意到苏新皓泛红的耳朵,那疯蛮却胆怯的心意终于虚嗒嗒落在苏新皓的头顶。
感受到发梢处的抚摸后,苏新皓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但又立刻恢复正常。
明明就在刚刚,两人都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可是就因为那么一个小插曲,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冷静下来。
毕竟这美好脆弱的枝桠又能生长多久,正常的世界会接住这来自荒诞的果实吗?
巫婆婆说的对,他们什么都带不出去,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外面的他们,而原来世界的他们是不可能荒诞的正常爱豆。
东西收拾完了,苏新皓扣着装东西的铁皮盒子,突然提道:
苏新皓“哦,对了,巫婆婆今天不是说,咱们在这里呆一天,外面只是过了一秒嘛。”
左航一瞬僵住,转而又轻轻地笑了。实实在在揉了揉苏新皓的头顶后,他先一步站了起来:
左航“嗯,所以咱们快点回去就行。”
苏新皓没有起身,他把铁皮盒子扔到一边,转身躺倒在床上,鼻息间依旧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和一点淡淡的猫薄荷味:
苏新皓“唔,那咱们现在只要等着离开就行了呗。”
左航瞥见苏新皓那因为毛衣过短而漏出的腰身,不觉蹙眉。
这人的衣服总是短的,总会在做一些大动作时,漏这漏那的。
左航拽起一旁的被子,“啪嗒”一下盖在苏新皓身上。
左航“对,乖乖等着就好。”
左航特意加重了“乖乖”两个字,之前的苏新皓可是不止一次溜出他的视线,然后导致死亡的。
所以他猜出苏新皓又一次和巫婆婆做了换掉色彩的交易后,他只是问他们什么时候见的面,他害怕苏新皓又一次脱离自己的视线,然后再次引发悲剧。
不过他现在已经能确定,苏新皓是在他一个人上楼后见的巫婆婆了,只是确定之后,心里却不止一点的懊悔,后悔自己只是因为一个眼神就犯了浑,后悔没有护住苏新皓的热爱。
左航“新皓,现在你看到的我是怎么样的?”
苏新皓“啊?”
苏新皓没有想到左航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呆呆地坐了起来。
一簇头发被他自己蹭得翘起,他盯着左航看了一会儿,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铺展,最后还是因为左航不自在地揉了一下鼻子后,他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开口:
苏新皓“呃……很可爱?”
左航也没恼,只是弯了弯嘴角,说明了要求:
左航“我想问的是我的色彩。”
苏新皓“昂……”
苏新皓停顿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细碎的光摇来摇去,终于是乐呵呵地回道:
苏新皓“微波粼粼的。”
左航自然没有理解他的形容,但也没有追问,苏新皓有许多属于自己的奇思妙想,以前的他从不会想去探究,现在的他却不敢过多打搅。
总之,美好是一种碰不得的易碎品。
左航“微波粼粼,可以,挺对我的。”
左航平淡地走到木桌前,轻轻勾起放在上面的“蓝玫瑰”,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好奇,反倒苏新皓对他的反应展现了好奇。
苏新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是微波粼粼吗?”
左航微微一愣,把玫瑰插到白云给的玻璃罐里后,才缓缓摇头。
怎么可能不好奇,只是从每一次对视中,他已然发觉了心上人的垂爱,又何必再三确定。
左航“当然好奇,我还没听说可以用微波粼粼形容一个人。”
苏新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就勾起嘴角,裹紧被子,笑嘻嘻地扬着鼻子:
苏新皓“嘿,不告诉你。”
看着左航惊措的表情,苏新皓偷偷藏起恶劣的小心思。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微波粼粼”。只是左航想知道他眼中的色彩,他又不想说是灰白色的,就绞尽脑汁地想,然后脑子里就蹦出了这么个词,也就被他顺出口了。
左航“你看,叫我好奇,你又不说。”
左航无奈地笑着,隔着被子拍了拍苏新皓:
左航“不说就不说吧,你知道就好,往那边,该睡觉了。”
苏新皓盯着刚刚给左航包扎好的右手,皱了一下鼻子,翻了个身,完完全全躺在了左航原本的位置上,还懒皮地把脸埋进左航的枕头上。
苏新皓“不想动啊,好累呦。”
房间里响起一声温柔的叹气,紧接着,脚踝一沉,苏新皓向下看去,就见左航已经帮他脱了一只鞋。
心里燃起一股诡异的羞耻感,苏新皓下意识缩了一下脚,可脚尖却蹭到了左航的手心。
那点温热的触感像火星子,瞬间燎上两人的耳朵。
左航“你穿鞋睡觉?”
左航的声音有点闷,像是在掩盖什么似的,他“噌”得站了起来,退在一边,又是揉鼻子,又是挠耳朵,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新皓“好嘛,我忘了嘛。”
苏新皓坐了起来,语调中满是化不开的笑意。他低下头慢悠悠地脱了鞋子,才抬头看向左航。
那人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可是对上他的视线时,还是红了脸。
苏新皓“诶,其实,不脱反而更好嘛,毕竟不是咱们自己家。”
说完,苏新皓又躺了回去,依旧赖在左航的位子上。瞥见那人迟迟不动,苏新皓又朝他摆摆手:
苏新皓“左老师,你要站一整晚吗?”
那人果然动了,就是看着不情不愿的。
终于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等到彻底安静下来后,苏新皓似是一个不经意,猛得扑在左航怀里。
苏新皓“哎呦,好久不和我的左老师一起睡觉了呢。”
说着,还把头贴在左航的下巴下,黏糊糊地蹭了两下。
这下左航身体僵硬,直挺挺的,像一面不会坍塌的墙。
苏新皓“快睡吧,也就剩五个晚上了。”
苏新皓的这句话状似无意间的感叹,却是在左航心里激起一圈圈的浪花。
像这样荒诞的夜晚就只剩五次了,他的胆小只会让一切成为一种遗憾。
很快,一只手搭在苏新皓的腰侧上,轻轻一拢,裹住了苏新皓慌张的心跳。
头顶的触感更加真实了,那股一直若有若无的猫薄荷味,此刻却浓得盖过了草药味。
苏新皓蜷着身子努力地溺在左航怀里,倔强的像是要把自己融入左航似的。
左航的心跳并不激烈,反而安稳,他耐心地包裹着心上人倔强的小动作,温柔地抱着他,等一切安定下来,脑海里又不断闪现出无数八天的惨状,闪现出他无数次拖着斧子,站在荒唐世界的终点,对着一具凉透的循环,反复砍着野蛮抽条的枝丫。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像只找到窝的兔子,软软地呼吸。
身子和心都很暖,暖到让左航害怕第六天醒来,怀里又只剩一片冰凉的雪。
如果剩下的五个夜晚都是如此,他们真的能顺利离开吗?或者自愿离开吗?
————————————
他对着一具冰凉,反复折碎野蛮的枝丫。
他对着一具冰凉,诉说着野蛮的爱意。
他对着一具凉透的循环,嘲笑野蛮抽条的枝丫。
以上这三句话本来都只是为了描述第五周目,可我觉得这三句话恰恰对应左航在无数个八天中的心境。
从隐约发现异样感情的不可置信的折碎,到接受自我的述说,再到明明很累却依旧疯长爱意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