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穗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暖气轻微的嗡嗡声。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
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酸胀。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院子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空气冷得透明。窗台上的香水百合依旧盛开，香气淡淡弥漫在房间里，让她的鼻尖有些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姨轻轻敲了敲乔知穗的房门，“乔小姐，下来吃早餐吧。”
乔知穗连忙应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下楼。
餐厅里，林岚已经坐在主位，一身素色家居服，姿态优雅却神情冷淡。她面前的咖啡冒着热气，她低头翻看报纸，连抬眼的动作都很轻。
周致远坐在旁侧，看到乔知穗，立刻笑着招手：“穗穗，快坐。昨晚睡得好吗？还习惯吗？住的舒服吗？”
一连串的关心让乔知穗有些受宠若惊，她小声说：“谢谢叔叔，挺好的。”
林岚翻报纸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
乔知穗闻声望去。
一个穿着白T黑裤的少年走了下来。
明明看着只是普通的T恤和长裤，在他身上却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高级感。他在晨光中走下楼梯，干净，优雅，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感。他皮肤很白，但不是那种苍白，而是一种干净得近乎剔透的冷白。眉眼温和，却带着一种清贵感，一双桃花眼漂亮得过分，眼角微微上扬，仿佛天生带着笑意。
他走下来时，目光随意地扫过餐桌，最后在桌旁的乔知穗身上定住，停留一瞬。
那一眼轻得像风掠过水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仿佛能把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温柔，却深不可测。
乔知穗被他那一眼看得呼吸一窒，她低头，用勺子舀起一口白粥送到嘴边，余光瞥见少年迈着长腿正朝餐厅走来。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少年很快走过来，在餐桌面前停下。
他微微低头，视线越过桌面，落在乔知穗埋得低低的脑袋上。
“早。 ”他盯着乔知穗，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礼貌而温和的笑。
少年的声音清润如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却又在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悸动。
乔知穗下意识闻声抬头，视线不偏不倚地撞进他的眼眸。
他的眼眸沉静，深邃得像能把人吸进去，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正看着她，专注得让她心跳乱成一团。
乔知穗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吗？还是……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周致远已经笑着接话： “早啊，小驭。快来坐。”他指了指乔知穗对面的位置。
林岚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又看向周驭。
周驭察觉到林岚的视线，朝着她淡淡一笑，然后收回视线，拉开乔知穗对面的椅子，坐下。
阿姨适时走过来，将端着的一盘早餐放到周驭面前。
“少爷请用餐。”
“好。”
乔知穗没抬头，只听见对面温柔地应了一声，然后拿起餐盘上的勺子，开始喝粥。
她眼角的余光勾勒出少年握着勺子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清瘦，看起来很干净。
周致远看向乔知穗，“穗穗啊，这是我儿子，周驭。比你小四个月。”
乔知穗抬头，看了眼对面正在喝粥的周驭，趁他还没看过来又再次低下头。
周致远没注意乔知穗的反应，说完又看向周驭，“小驭，我已经把穗穗转到你们班上，你们以后就是同学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好好相处。”
周驭抬眼，看向对面低着头的乔知穗。
小姑娘身形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皮肤白得像瓷，眉眼乖巧，坐在那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安安静静，不惹尘埃。
周驭收回视线，勾了勾唇角：“嗯，我会的。”
林岚勺子在粥碗里轻轻搅动了一下，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动作还真够快的，对她的女儿果真上心啊。”
周致远看向身旁的林岚，眉头一皱， “穗穗既然是我收养的女儿，我对她不应该上心吗？”
林岚冷笑，“你到底是对谁上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致远放下筷子，“林岚，你能不能别乱揣测我的想法？”
林岚笑了笑：“我是在揣测你吗？我只是实话实说。”
周致远眉头皱的更深了，“又开始阴阳怪气了，当初接穗穗来，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这态度，像什么话？穗穗只是个小孩子，我照顾照顾她，你至于吗？”
林岚冷哼一声，“我阴阳怪气？周致远，真有你的。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父’了。”
………
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气不高，却句句夹枪带棒。
一旁的乔知穗听着，手心都出了汗，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了。
想到这对夫妻因为自己吵架，乔知穗心里尴尬又难过。
是不是，她就不应该答应周叔叔？
她的到来让这个家变得奇怪、紧绷、充满敌意。
她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她突然想到对面的少年。他……应该很难过吧？父母在他面前因为她的到来而吵架，他还要面对她这个多余的“陌生人”，他应该也是不欢迎自己的吧，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于是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却见少年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身旁父母的争吵，对他好似没有任何影响。
乔知穗愣住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周驭抬起眼。
四目相对。
小姑娘的眼睛圆圆的，里面干净得近乎透明，像初春融化的雪水，一尘不染，正紧张又担忧地看着他。
周驭没说话，视线落在乔知穗身上有些直白。
乔知穗骤然对上周驭的视线，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很乖，像被抓包的小奶猫，软乎乎的。
周驭看了她片刻，微微挑眉，显出几分散漫，似乎是在问她怎么了。
乔知穗急忙用眼神朝他父母那边示意。
周驭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
他的父母正吵得正欢。
但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乔知穗身上。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周驭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明明她才是那个被夹在中间、最该害怕、最该担心自己处境的人。
她却在…担心他？
他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把她从周围的嘈杂里单独捞出来。他的眉眼在晨光里柔和得不可思议，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她，慢慢、轻轻地动了动唇。
那口型温柔得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小猫——
“没事。”
声音虽未发出，却像落在心口的一阵暖风。
乔知穗怔在原地，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下一秒——
周驭轻轻放下勺子。
那声音不大，却像突然在空气里划了一道线。
他抬眼，看向争执不休的父母。
“爸，妈，别吵了。”
他的语气温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分量。
他似乎并不是在和他们商量，而是在通知。
乔知穗呼吸一窒，就在她以为周驭会被怒火波及，甚至已经准备好替他挡一句。
但出乎意料的是，争吵声像被瞬间按下暂停键。
林岚先愣住，随即语气软下来：“哎呀，小驭，妈这不是心疼你么。”
周致远也收起火气，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小驭啊，你妈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时间久了就好。你别放心上。”
周驭听着，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像是在嘲弄他们虚伪的理由。但那抹弧度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困惑、受伤的神情。
他微微蹙起眉，眼里像蒙了一层薄雾，声音很轻：“可是……你们这样吵架，我真的很难过。”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实的迷茫和委屈，仿佛完全无法理解父母为什么要争吵。
林岚心软了，上前一步：“哎呀，小驭，你别这样。是妈不好，妈不该和你爸吵架。”
周致远也放软了语气，伸手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我们不吵了。你别难过。”
两人明显被他的表情刺痛，态度彻底软化。
周驭低下头，像是在努力忍住情绪：“我只是希望家里能安静一点，大家都能好好相处。
林岚点头：“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吵了。”
周致远也连忙附和：“对，我们都听你的。你别难过。
两人一左一右地安慰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火气。
周驭抬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讽刺，但面上依旧是那副委屈破碎的模样，让人只心疼得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这顿饭最终草草收尾。
周家夫妇不再争吵，却也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两个人各自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餐厅里，阿姨收拾着桌子。
周驭也起身离开，上了二楼。
乔知穗被遗忘在一楼客厅，阿姨看见她一个人，从餐厅走出来，叫她：“乔小姐。”
乔知穗坐在客厅沙发上发着呆，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以为周驭对父母吵架毫不在意，可刚才他那副受伤的模样，让她完全改变了看法。原来他不是不在乎，只是刚才没有表现出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怜惜。
“乔小姐？”
阿姨再次喊她，乔知穗回过神，意识到“乔小姐”是在喊自己。
她闻声望去。
只见阿姨正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白色的手提袋。
“这是？”
“少爷给你准备的校服，他知道你要来，提前去学校订了几套女款校服，所有尺码都有，让我见了你选套适合你尺码的给你。我想着，乔小姐你长得瘦，这套就合适。等会儿你还要跟少爷一起坐车去学校报道呢。”
乔知穗闻言，心中一暖。
他人好好。还提前给她准备校服。
乔知穗道了谢，接过袋子上了二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乔知穗打开袋子，里面果然工工整整放着两套未拆封的全新校服——春秋款一套，夏款一套。
乔知穗拆开包装，拿出校服。
和她以前在b市上学时穿的校服不一样。
周驭上的高中是a市最好的私立高中——江临一中。
这所学校的校服设计也很特别。春秋款是一套运动风套装。外套是宽松的运动款，主体为纯净的白色，衣领拼接着黑色面料，黑色区域里织着暗纹的云纹状花纹，不是张扬的图案，却在光线里漾出细腻的纹理，像水墨晕开的痕迹。左胸口绣着圆形校徽，红底白字的校标嵌在黑白色之间，格外醒目。袖口是黑色罗纹设计，外侧垂着三道白色竖条纹，利落又干净。黑色的校服裤版型宽松，裤腿两侧各有一条白色的细边，从腰头一直延伸到裤脚，细边内侧同样织着和外套呼应的云纹暗花，裤脚是微阔腿设计，不会拖沓，面料摸上去柔软却挺括，完全不是她以往穿的那种会脱线褪色的廉价校服布料。夏款则是黑领白底的短袖polo衫和宽松黑色长裤，短袖穿在春秋款外套里很搭。
乔知穗脱下睡衣，换上一件米白色毛衣，外边套上春秋款的校服，在房间的穿衣镜前照了照。
黑白的校服看起来格外干净。镜子里的女孩，肩上的黑色云纹暗花在光下微微闪动，校服裤的白边笔直而利落，整个人都像被重新点亮了一样。
她还能够继续去上学，还能够穿上体面的校服，全都要感谢周家，周叔叔。她轻轻抬手，把衣领理了理，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细小却真实的弧度。那是一种她很久都没有过的轻松，像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把所有压着她的沉重都悄悄推开了。
原来，穿上一件崭新的校服，也能让人觉得，生活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浅浅的、带着勇气的期待——或许，从今天起，她也能成为一个崭新的人，走向一条崭新的路，和过去的悲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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