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的指尖在刹那间变得冰凉,银锁片硌得掌心生疼,那股刺痛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猛地攥紧锁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膝盖一软,直直地跪倒在地,额头贴上了那冰冷刺骨的金砖地面。“奴婢……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她的声音颤抖,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御书房里安静得可怕,连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李世民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鞋底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让沈清晏的心揪得更紧。他停在她身前,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带着审视,却并无杀意——至少此刻没有。
“抬起头。”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峻,比在太液池畔时更加威严,仿佛一道无形的命令压在她身上。
沈清晏咬着唇,用力到几乎要渗出血来。她缓缓抬起头,视线刚一抬高,就看见李世民手中捏着一枚竹简。正是那日落水时被她藏在袖中的《贞观政要》残卷!原来它并未遗失,竟辗转到了他的手里。这一发现让她胸口猛然一紧,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这字,孤从未见过。”李世民将竹简递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简体字,语气里透着几分探究和警惕,“还有你锁片上的名字,笔画简省,绝非我大唐的写法。你到底是谁?”
沈清晏的心跳漏了一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不知从何说起。她不能告诉他实话,至少不能全盘托出。她总不能说,自己来自千百年后的未来,知晓他的千秋功过,清楚他的盛世荣光,也明了他晚年的遗憾。
“奴婢……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她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明显的颤抖,“那里没有宫墙,没有贵贱,人人都能读书识字,女子也能……也能凭己身谋事。”
李世民眸色微动,他见过胡商,听过番邦奇谈,但对于这样一个离奇的说法,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那你可知,孤身后百年,这大唐会是何模样?”
沈清晏心头一震,抬眼望向他。昏黄的烛火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帝王的威仪,但与此同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一丝对后世的期许与忐忑。
“大唐会成为天朝上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渐渐稳了下来,“万国来朝,四海臣服,后世之人,会称陛下开创的时代为贞观之治,奉为千古楷模。”
李世民怔住了,眼底的波澜翻涌,久久未能平静。他背过身去,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低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慨然,似乎是对未来的期盼,又像是对自己命运的某种默认。
“好一个千古楷模。”他转过身来,伸手将沈清晏扶起,“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回尚食局,就留在御书房,做孤的……侍书。”
沈清晏愣住了。侍书虽是近侍,却也是宫里的微末职位,可她明白,这是李世民能够给她的、最稳妥的庇护。正要谢恩时,殿外忽然传来内侍通传的声音:“杨昭仪求见。”
李世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沈清晏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杨昭仪素来眼尖心细,今夜她无故出现在御书房,若是被发现,定会惹来无尽的猜忌。
李世民似是早有预料,朝她使了个眼色,沉
声道:“你且退到屏风后。”
沈清晏慌忙躲到绘着山水的紫檀屏风后,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珠帘轻晃的叮当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柔媚的声音:“陛下深夜还在批阅奏折,可要注意龙体。臣妾炖了些燕窝羹,特地送来。”
“有心了。”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屏风缝隙里,沈清晏看见杨昭仪的目光在御书房里逡巡,最后停留在那枚竹简上。她的眉头微蹙,随即又绽开一抹浅笑,状似无意地问道:“陛下身旁,何时多了这般新奇的物件?还有方才臣妾进来时,似是瞧见……有个宫女的影子?”
沈清晏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痛得让她清醒了几分。
李世民放下竹简,端起燕窝羹,语气淡然:“许是你眼花了。这夜深露重,你身子弱,早些回宫歇息吧。”
杨昭仪的笑容僵了一瞬,却不敢违逆,只得屈膝行礼:“臣妾遵旨。”
脚步声渐远,御书房重新归于寂静。沈清晏从屏风后走出,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李世民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往后,这样的麻烦,怕是不会少。”
沈清晏屈膝跪下,声音坚定:“奴婢不怕。”
烛火摇曳,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高一矮,竟生出几分相依的意味。而窗外的月色依旧清辉万里,照亮了这座困住无数人的宫城,也映照着两个跨越了千年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