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官道,被连日的阴雨浸得泥泞不堪。王络丹与祝绪丹乘坐的马车在湿滑的路面上颠簸着,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打在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自离开京城已过半月,一路南下,天气愈发湿热,车窗外的景致也渐渐变了模样——高大的榕树垂下气根,像老人的胡须,不知名的野花在路边肆意绽放,却掩不住道旁荒草丛生的萧瑟。
一、风雨欲来山雨楼
这日傍晚,马车行至一处名为“落马坡”的山坳。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侧是陡峭的山壁,中间的官道仅容两车并行,阴风从山坳里灌进来,带着草木腐烂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大人,夫人,前面有座山雨楼,是过往商旅歇脚的地方,咱们今晚就在那儿落脚吧?”车夫老李勒住缰绳,回头请示。他是相府的老仆,自请随主南下,脸上沟壑纵横,此刻眉头紧锁,显然对这地方有些忌惮。
王络丹掀开车帘,望了望天色。乌云沉沉压在山头,眼看就要下大雨,便点头道:“也好,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山雨楼是座两层的木结构建筑,墙皮斑驳,檐角的铜铃早已生锈,被风吹得发出“嘎吱”的哀鸣。楼内光线昏暗,几张方桌东倒西歪,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行囊,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霉味。
掌柜是个独眼的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见他们进来,眼皮抬了抬,声音沙哑:“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再备些清淡的吃食。”王络丹语气平静,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店内——角落里坐着三个精壮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的马车,手指在桌沿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杂乱,透着一股焦躁。
祝绪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小腹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坠痛,让她脸色发白。她扶着王络丹的胳膊,低声道:“我有些累。”
王络丹立刻察觉她的不适,对掌柜道:“先带我们去房间。”他示意随行的两个护卫守在楼梯口,自己则扶着祝绪丹上楼。
房间简陋却还算干净,窗户对着后山,能看见茂密的树林在风中摇晃。王络丹倒了杯温水递给祝绪丹,指尖触到她的手,冰凉一片:“是不是不舒服?”
祝绪丹喝了口温水,缓了缓神:“没事,许是坐车久了,有些乏。”她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那股不安愈发强烈,“这地方……总觉得不对劲。”
王络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正好看见楼下那三个汉子凑在一起嘀咕,其中一个抬头望了望他们的房间,眼神阴鸷。他心头一凛,沉声道:“今晚警醒些,恐怕要出事。”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模糊了视线。楼下传来掌柜的吆喝声,夹杂着桌椅碰撞的声响,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二、恶匪拦路索财货
深夜,雨势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王络丹守在床边,听着祝绪丹浅浅的呼吸声,她累极了,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他握紧了藏在枕下的匕首——那是李艺彤临行前塞给他的,说岭南道上不太平,防身用。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王络丹猛地起身,将祝绪丹轻轻摇醒:“缃缃,醒醒,出事了!”
祝绪丹瞬间清醒,脸色煞白:“怎么了?”
“别出声,躲好!”王络丹将她护在床后,自己则贴着墙,侧耳倾听。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吼叫:“楼上的人给我出来!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别怪爷爷们不客气!”
是那三个汉子的声音!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看来是一伙的。
“保护大人!”楼下的护卫大喊一声,随即传来兵刃入肉的闷响和惨叫。
王络丹心沉到了谷底——两个护卫怕是凶多吉少。他回头看了眼祝绪丹,她正死死咬着唇,眼里满是恐惧,却强撑着没出声。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等下我引开他们,你从后窗跳下去,顺着后山的路往南跑,李艺彤派来的人应该就在附近接应。”
祝绪丹抓住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听话!”王络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怀着孩子,不能出事!这是命令!”他快速解下腰间的玉佩塞给她,“拿着这个,他们看见信物会护着你。”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四个手持钢刀的汉子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刀疤脸掌柜,手里提着滴血的钢刀,面目狰狞:把你身上的钱财、文书都交出来!爷可以给你个痛快!”
王络丹将祝绪丹挡在身后,握紧匕首,冷声道:“我乃朝廷命官,岭南盐运使王络丹,你们敢劫官?”
“朝廷命官?”刀疤脸嗤笑一声,“到了这落马坡,管你什么官!识相的就乖乖听话,不然这娇滴滴的夫人……”他的目光在祝绪丹身上打转,带着不怀好意的贪婪。
祝绪丹浑身一颤,王络丹怒喝一声:“放肆!”他猛地将桌上的油灯扫向刀疤脸,趁对方躲闪的瞬间,拉着祝绪丹冲向后窗:“走!”
三、舍身护妻陷险境
后窗不高,王络丹先将祝绪丹托了出去。窗外是湿滑的泥土,祝绪丹踉跄了一下,回头喊道:“你快下来!”
“别等我!快跑!”王络丹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迎向追来的匪徒。他虽为文臣,却也练过些拳脚,匕首舞得有模有样,暂时挡住了匪徒的去路。
刀疤脸被油灯泼了一身油,气得哇哇大叫:“抓住他们!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三个匪徒立刻分出两人追向后窗,一人留下对付王络丹。王络丹看准空隙,一脚踹在那匪徒的膝弯,趁他吃痛弯腰的瞬间,匕首刺向他的肋下。匪徒惨叫一声倒地,王络丹却也被对方的钢刀划中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他顾不上疼痛,转身跳出后窗,只见祝绪丹正被两个匪徒围堵在一棵大树下,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护着小腹。“放开她!”王络丹怒吼着冲过去,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其中一个匪徒的后脑勺。
那匪徒闷哼一声倒地,另一个匪徒见状,举刀就朝王络丹砍来!王络丹将祝绪丹推开,自己侧身躲过,却被对方一脚踹中胸口,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树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鹤归(王络丹小字)!”祝绪丹凄厉地哭喊着,想冲过去,却被那匪徒一把抓住胳膊。
“跑啊!”王络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祝绪丹眼睁睁看着匪徒将王络丹捆起来,又粗暴地拽着她往山坳深处走,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雨水混合着泪水划过脸颊,她望着昏迷的王络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孩子有事,不能让鹤归有事……
四、暗卫现身破危局
匪徒将两人押到一处废弃的山神庙,里面堆满了干草,弥漫着霉味。刀疤脸用脚踢了踢昏迷的王络丹:“这小子还挺硬气。搜搜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
一个匪徒上前翻找,从王络丹怀里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锭银子和一封书信。“掌柜的,只有这些银子,还有封信。”
刀疤脸接过信,看也不看就扔在地上:“晦气!还以为是个肥羊,没想到这么穷酸。”他的目光落在祝绪丹身上,舔了舔嘴唇,“不过这娘们长得不错,卖去窑子里,也能换些钱。”
祝绪丹浑身冰冷,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声音发颤:“我……我怀了身孕……你们放了我们吧,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钱……”
“怀孕?”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狞笑,“那就更值钱了,有些富家老爷就喜欢这样的……”
就在他伸手要去抓祝绪丹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房梁上落下,快如闪电!只听“噗嗤”几声,那三个看守的匪徒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割断喉咙,倒在血泊里。
刀疤脸大惊失色:“谁?!”
黑影落地,露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刃。“东宫暗卫,奉命护王大人与夫人周全。”
刀疤脸哪里见过这等身手,吓得腿一软:“官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暗卫根本不跟他废话,身形一晃,短刃划过他的脖颈。刀疤脸捂着脖子,眼睛瞪得滚圆,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前后不过片刻,山神庙里便只剩下暗卫和被捆着的王络丹、祝绪丹。暗卫迅速解开绳索,先去查看王络丹的伤势,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松了口气:“大人只是晕过去了,伤得不重。”
他又转向祝绪丹,躬身行礼:“夫人受惊了。属下是太子殿下派来的护卫,奉命暗中保护您和大人。”
祝绪丹这才缓过神来,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却是庆幸的泪:“快……快救王络丹(鹤归)……”
暗卫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王络丹处理伤口,又喂他服下一粒药丸。片刻后,王络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祝绪丹安然无恙,又看到眼前的暗卫,虚弱地问道:“都……都解决了?”
“是,大人。”暗卫道,“此地不宜久留,属下护送您二位去前面的驿站,那里有接应的人。”
五、风雨过后暂安身
天色微亮时,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前方的驿站。驿站的驿丞早已接到通知,将他们安置在最僻静的后院。太医连忙给王络丹和祝绪丹诊脉,确认两人只是受了惊吓和些微外伤,腹中胎儿安稳,众人才松了口气。
王络丹靠在床头,看着祝绪丹喝着安胎药,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幸好有太子派来的人……”
祝绪丹放下药碗,握住他的手:“是我们命大,也是孩子们福大。”她低头看着小腹,那里的小生命在昨夜的惊险中竟安稳无恙,仿佛也在顽强地守护着他们。
暗卫走进来,递上一个包裹:“大人,这是从匪徒身上搜出的东西,还有那封信。”
王络丹打开信,正是被刀疤脸扔掉的那封,是李艺彤写给岭南旧部的,嘱咐他们关照自己。他又翻看匪徒的遗物,在刀疤脸的怀里发现了一块腰牌,上面刻着一个“盐”字,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某个盐场的标记。
“盐场……”王络丹眉头紧锁,“这伙匪徒,恐怕不是普通的劫匪。”他想起李艺彤临行前提及的“吏部尚书小舅子在岭南接手盐场”,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伙人,或许是冲着他来的,想在半路杀人灭口。
暗卫道:“属下会追查此事,大人放心养伤。太子殿下有令,让您二位抵达岭南后,先不要急于上任,暗中查探盐场的情况,收集证据。”
王络丹点头:“我明白。”他看向窗外,雨后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阳光正一点点穿透云层。这场惊心动魄的劫难虽已过去,但他知道,前路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祝绪丹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先养好身子。无论遇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王络丹望着她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力量。是啊,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腹中的孩子平安,再大的风雨,他们都能扛过去。
驿站外的官道上,马车再次备好,这一次,有暗卫护送,前路虽依旧未知,却多了几分底气和希望。就像这雨后的清晨,纵然经历过风雨,终究会迎来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