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鸾三十年暮春,枢密使王显的府邸后花园里,姹紫嫣红开得美艳。牡丹、芍药、蔷薇堆云叠锦,熏风里飘着甜腻的花香,混着酒盏碰撞的脆响,处处透着一派太平盛世的慵懒。
祝绪丹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裙摆绣着几枝兰草,是王络丹前几日特意让人送来的料子。她跟着吴宣仪坐在廊下,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桃花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人群——王络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锦袍,正和几位大臣说着话,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俊。
“在看什么呢?”吴宣仪笑着用手肘碰了碰她。“珞丹刚还朝我使眼色,让我看住你,别被花粉呛着。”
祝绪丹的脸颊微红,低下头小声道:“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这牡丹开得真好。”
正说着,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端着酒杯走过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殷勤。“这位便是祝小姐吧?”少年笑着拱手,“晚生苗苙,家父正是今日的主人。久闻祝小姐画艺精湛,不知可否有幸请小姐为这园中的牡丹作画?”
祝绪丹认得他,是枢密使王显的干儿子,听说去年刚从南疆投奔而来。她礼貌地起身回礼:“苗公子客气了,小女子不过是闲来无事涂鸦罢了,当不起‘精湛’二字。”
苗苙却不肯罢休,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小姐过谦了。晚生曾见过小姐为相府画的《海棠春睡图》,笔触细腻,意境清幽,实在是妙极。”他说话时,袖中似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快得让人看不清,一股极淡的异香随着他的呼吸飘过来,像某种花蕊腐烂的味道。
祝绪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只觉那香味有些刺鼻,便侧过脸道:“多谢公子谬赞,小女子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她转身想走,手腕却被苗苙轻轻抓住,他的指尖冰凉,像握着块寒冰。“小姐别急着走啊,”苗苙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诡异,“晚生还备了西域的奇香,想请小姐品鉴一二呢。”
“放手!”祝绪丹心头一紧,用力甩开他的手,快步回到吴宣仪身边,心跳得像擂鼓。
吴宣仪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事,”祝绪丹定了定神,“就是觉得那苗公子有些奇怪。”
她没说那股异香,也没说被抓住手腕时那瞬间的寒意,只当是自己多心。可她没注意到,苗苙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袖中的手轻轻捻着一枚黑色的虫卵,虫卵已变得干瘪——那是南疆最阴毒的情人蛊,需以施蛊者心头血喂养,一旦入体,便会潜伏在宿主经脉中,只待施蛊者以秘法催动,便能让宿主痛不欲生,唯命是从。
午后,皇帝叶童忽然派人来请王络丹和侯佩岑入宫,说是有紧急军务商议。枢密使王显掌管全国军权,是皇帝控制军队的核心棋子,近来北境传来急报,想来是与此有关。王络丹临走前特意找到祝绪丹,塞给她一块暖玉:“宫里事多,我晚些回来接你。这玉暖身子,你带在身上。”
祝绪丹握着温凉的玉,点头应下,却没告诉他赏花宴上的插曲。她以为那只是场无关紧要的小风波,却不知,一场足以致命的诡谲已缠上了她。
一、蛊毒发作,血溅青衫
三日后,左相府的书房里,祝绪丹正临帖,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经脉,疼得她眼前发黑,一口鲜血猛地喷在宣纸上,染红了半张写了满篇“平安”二字的纸上。
“小姐!”侍女惊呼着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呼吸都变得微弱。
消息传到相府时,吴宣仪正陪着侯佩岑整理北境的军报。听闻祝绪丹吐血昏迷,侯佩岑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了满桌。“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是从昨日起就食欲不振,今早突然咳血,太医来了也查不出病因,只说脉象紊乱,像是中了邪祟。”来报信的小厮急得满头大汗。
吴宣仪心头一沉,想起那日赏花宴上苗苙的诡异,连忙道:“快请王大人回来!还有,去请懂得南疆秘术的大夫,别只请太医!”
王络丹从宫里赶回来时,祝绪丹已昏迷了整整一天,期间又吐了三次血,锦被上血迹斑斑,看得他目眦欲裂。他守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缃缃,醒醒……看看我……”
请来的南疆老大夫搭脉半晌,又查看了祝绪丹的眼白和指甲,脸色凝重地摇头:“是情人蛊,而且是最烈的那种‘噬心’。这蛊潜伏在经脉中,三日一发作,发作时如万蚁噬心,若不及时驱蛊,不出半月,宿主便会经脉寸断而亡。”
“情人蛊?”王络丹的声音陡然拔高,“怎么解?”
“难。”老大夫叹了口气,“这蛊需以施蛊者的心头血为引,与宿主精血相连。第一步需用银针封住主要经脉,延缓蛊虫游走;第二步,需用施蛊者的本命精血,混合天山雪莲熬成解药,以烈火烹煮,逼蛊虫从丹田浮出;第三步,需宿主以自身意志对抗蛊虫反噬,稍有不慎便会心神俱裂。”
“施蛊者是谁?”王络丹的眼神冷得像冰,“我要他的心头血!”
老大夫摇摇头:“这蛊阴毒,施蛊者定会隐藏踪迹。而且……此蛊有个特性,若施蛊者身亡,蛊虫便会在宿主体内疯狂啃噬,加速宿主死亡。”
王络丹一拳砸在床柱上,木柱应声裂开一道缝。他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祝绪丹,想起她昨日还笑着说要给自己绣个荷包,想起她十二岁生辰时,捧着亲手画的《双狐图》害羞地递给自己,心头的恨意与恐惧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二、追查真凶,迷雾重重
祝绪丹昏迷的第二天,李晟和谭薇来了。李晟以前是侯佩岑麾下的校尉,性子耿直,看着祝绪丹的样子,急得直跺脚:“王大人,要不要属下带人去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施蛊的混蛋找出来!”
谭薇比他沉稳,仔细询问了老大夫关于情人蛊的特性,又问祝绪丹近几日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当听到祝绪丹参加过枢密使府的赏花宴,还与苗苙有过接触时,她忽然道:“南疆秘术多在苗疆流传,那苗苙恰是从南疆来的,会不会……”
王络丹眼睛一亮:“立刻去查苗苙的底细!还有,他那日在赏花宴上,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东西!”
李晟领命而去,临走前看了谭薇一眼,眼神里带着某种决心。谭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整理着药箱,却没注意到他转身时紧握的拳头。
傍晚时分,李晟回来了,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苗苙的房间里搜出了养蛊的陶罐,还有一本残缺的《蛊经》,里面正好记载着情人蛊的炼制方法!而且……属下还查到,他前几日偷偷买过天山雪莲,说是要给王枢密使补身体,可王枢密使根本用不上这东西!”
“果然是他!”王络丹猛地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枢密使府……王显……他敢纵容干儿子在京城害人,就不怕国法吗?”
侯佩岑这时恰好从宫里回来,听闻此事,眉头紧锁:“王显是陛下的心腹,掌管军权多年,根基深厚。若没有确凿证据,怕是动不了他。而且……那日我和珞丹被陛下留在宫里,商议的正是削减枢密使兵权的事,会不会是王显察觉到了什么,故意用这种阴毒手段来牵制我们?”
吴宣仪抱着岷儿,脸色也很难看:“那苗苙对缃缃……”
“据他身边的小厮招供,”李晟接口道,“苗苙在赏花宴上对祝小姐一见钟情,回去后就向王显求娶,被王显驳回,说祝小姐是左相内定的夫人。他怀恨在心,又舍不得放手,便用了这情人蛊,想逼祝小姐从了他。”
“痴心妄想!”王络丹的声音里淬着冰,“我现在就去枢密使府,把他的心头血取来!”
“不可!”侯佩岑拦住他,“你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王显巴不得你冲动行事,好抓住你的把柄。我们得从长计议。”
正说着,祝绪丹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王络丹的衣袖上,染红了大片青衫。她艰难地睁开眼,看着王络丹,气若游丝地说:“珞丹……别……别冲动……”
“我知道,我知道。”王络丹连忙握住她的手,声音放得极柔,“我不冲动,我就在这陪着你,你别怕。”
祝绪丹虚弱地笑了笑,又昏了过去。老大夫诊脉后,摇头道:“不能再等了,今晚必须进行第二步驱蛊,否则……”
三、以血为引,以情为盾
深夜的左相府,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祝绪丹被安置在铺着白毡的软榻上,四肢被银针封住穴位,脸色白得像透明的纸。王络丹站在榻边,手里捧着一个黑陶碗,碗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那是从苗苙身上取来的心头血,混着刚从天山运来的雪莲汁,被烈火熬了整整三个时辰,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准备好了吗?”老大夫看着王络丹,眼神凝重。
王络丹深吸一口气,点头:“开始吧。”
老大夫将药汁用银勺舀起,一点点喂进祝绪丹嘴里。药汁刚入喉,她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鼓起一条条狰狞的青筋。“啊——”她痛得惨叫出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指甲深深掐进王络丹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
“缃缃,忍着点!”王络丹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很快就好了,我在这呢!”
吴宣仪和侯佩岑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苦呻吟,心都揪紧了。李晟站在廊下,手里攥着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是他准备了许久的银簪——他本想在今日求娶谭薇,可现在,他只想祝绪丹能平安挺过这一关。
“谭薇,”李晟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等这事了了,我……我想求娶你。”
谭薇愣了一下,转头看他,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的认真。她想起这些日子,他笨拙地给自己送点心,在自己熬夜制药时默默守在一旁,心头忽然一暖,轻轻点了点头:“好。”
门内的痛苦呻吟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是老大夫的低喝:“蛊虫要出来了!凝神!”
王络丹低头看去,只见祝绪丹的丹田处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正缓缓向上移动,所过之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黑色。“缃缃,看着我!”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想想我们说好的,等你及笄,我就娶你……我们还要一起种胡杨,一起教岷儿画画……你不能食言!”
祝绪丹的眼神涣散,却在听到“娶你”二字时,猛地清明了一瞬。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从嘴角溢出,却没再发出一声痛呼。
“出来了!”老大夫一声低喝,用银针刺向祝绪丹的咽喉下方,一只通体乌黑、长约寸许的蛊虫猛地从皮肤下钻出,被老大夫用特制的瓷瓶迅速罩住,封死了瓶口。
蛊虫离体的瞬间,祝绪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王络丹怀里,彻底昏迷过去,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老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暂时保住性命了。但蛊虫在体内待了三日,已损伤经脉,需慢慢调养。而且……苗苙和王显那边,你们还要多加提防。”
王络丹抱着祝绪丹,指尖抚过她苍白的脸颊,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放心,欠你的,我定会让他们百倍偿还。”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层薄薄的霜。这场由赏花宴引发的诡谲,才刚刚揭开一角,而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算计,还在悄然发酵。但至少此刻,祝绪丹的呼吸还在,王络丹的守护还在,那些深藏心底的爱意,成了对抗阴毒蛊术最坚韧的盾。
李晟看着谭薇,将锦盒里的银簪轻轻插在她发间,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像一幅安静的画。风雨欲来的京城,总有些温暖的角落,在默默支撑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坚守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