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放下手机，指尖在桌沿轻轻点了点，侧头看向身旁的叶芷秋。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少女苍白的侧脸上，将她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着，落在眼睑下方。
“小叶，”她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原主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羡慕，“你的成绩怎么总这么好？你没来之前，我在年级里还能稳坐第二，现在你来了，我恐怕得滑到第三第四去了。”
叶芷秋闻言，缓缓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瞳孔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像是盛着一汪不见底的湖水。她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笑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切些，却依旧没抵达眼底深处。
“不会的，”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像是羽毛轻轻搔过心尖，“就算你真的掉到第三第四又怎么样？我会把你拉回来的，别担心。”
她往前倾了倾身，距离又拉近了些，能清晰地闻到张林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像是落满了细碎的星光，专注地望着张林：“就算你真成了第三第四，在我心里，你也永远是最棒的。况且，我怎么会让你落到那种地步呢？”
“再说了，”叶芷秋顿了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孩子气的亲昵，像是撒娇般，“就算你的成绩再差，在我心里也永远排第一。毕竟在孤儿院的时候，帮我最多的人是你，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最后几个字落在空气里，带着点甜腻的暖意。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像是要将张林整个人都吸进去，那双纯黑的瞳孔深处，似乎藏着一片汹涌的海，只是被一层薄薄的冰层覆盖着，让人看不真切。
张林心中微微一动。这段对话，与剧情里记载的几乎分毫不差——柚林曾因成绩被叶芷秋超越而暗自失落，叶芷秋便是这样温言软语地安慰她，说她永远是自己心里的第一。原主当时被这番话哄得眉开眼笑，觉得自己多年的守护终究是没有白费，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仿佛找到了安放之处。
可此刻听着，张林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话语里的亲昵太过饱满，像是熬得太稠的蜜糖，甜得有些发腻，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势。尤其是叶芷秋说“最好的朋友”时，她分明捕捉到对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让人抓不住，却又真实存在过，仿佛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
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张林暗自思忖。或许是扮演反派太久，总习惯性地揣摩人心底的阴暗面。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努力学着原主的样子，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脸颊微微泛红：“就你会说这些好听的。”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滚烫的耳垂，“行了，快上课了，赶紧看书吧，别到时候被老师抓包，又要罚站。”
叶芷秋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是被温水浸泡过的棉花，柔软得不可思议。她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去看书，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眸子里翻涌的情绪。
谁也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叶芷秋的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的字迹，目光却并未落在文字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张林方才的话——“你没来之前我还是第二，你来之后我恐怕要成第三或者第四了”。
为什么她亲爱的柚林会这么想呢？
叶芷秋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偏执的弧度。柚林明明如此完美，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白玫瑰，干净、纯粹，又带着恰到好处的骄傲。她怎么会担心自己这个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会超越她？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完全不可能的。
在她心里，柚林永远是最完美的。无论是小时候在孤儿院，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却会把省下来的面包偷偷塞给她的柚林；还是现在穿着精致校服，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柚林，都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不过……叶芷秋的指尖微微收紧，书页被捏出一道浅浅的褶皱。就算柚林不完美又怎么样呢？就算她成绩下滑，就算她变得任性、骄纵，甚至无理取闹，那又如何？
她会包容柚林的一切。
甚至……她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柚林变得不那么完美。期待她犯点小错，期待她依赖自己，期待她身边只围着自己一个人。那样的话，那些觊觎柚林的人，那些试图靠近柚林的人，就都会知难而退了。
柚林的身边，只能有她一个人。
从在孤儿院第一次被柚林牵起手开始，这个念头就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扎了根，随着岁月流逝，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早已与她的血肉缠绕在一起。
叶芷秋的目光悄悄抬了抬，透过长长的睫毛缝隙，落在张林专注看书的侧脸上。阳光在她的发梢跳跃，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她的心跳轻轻加速，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敲打着。
真好啊，她想。柚林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张林望着课本上的文字，却觉得那些字母像是活了过来，在眼前跳跃着，怎么也看不进去。方才叶芷秋的话语总在耳边回响，带着点甜腻的余温。
她隐隐觉得，这个叶芷秋，似乎比剧情里描写的要复杂得多。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窗台上打了个旋，又轻飘飘地飞走了。阳光依旧明媚，可张林却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平静之下，悄悄发生着变化，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不知何时便会冲破束缚，汹涌而出。而此时在另一边，课间休息过了一半，高三（1）班的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张木易和同桌脑袋凑在一起，正对着一包打开的烧烤味薯片大快朵颐。
“咔嚓——”张木易往嘴里塞了一大片薯片，碎屑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含糊不清地感叹：“这薯片真他妈好吃，还好没出去跟顾会长打球，要不然哪能撞上这等美味。”他说着，又往嘴里送了几片，绿瞳里满是满足，眼角的痣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跟着一起品尝这酥脆的口感。
同桌伸手抢过薯片袋，往自己嘴里倒了两片，含糊道：“你要是出去了才好，省得跟我抢。不过说真的，你帮我盯着眼，万一顾曰回来就糟了——学校规定课间不能吃零食，被他撞见可不好说。”
张木易“啧”了一声，抬眼漫不经心地瞟了瞟教室后门，腮帮子还鼓鼓的：“放心吧，他跟那帮人打球呢，没那么快回来。再说了，就算回来了，我帮你挡着。”他拍了拍胸脯，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上次三班那小子在走廊吃冰棍，被学生会的人盯上，还是我帮他把风才躲过检查的，靠谱着呢。”
同桌显然不信，又塞了两片薯片进嘴，含混地反驳：“拉倒吧，就你？上次你自己在操场边躲着吃辣条，被学生会的逮个正着，最后还不是顾曰帮你说情才没被记过？还好意思说。”
这话戳中了张木易的软肋，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根蔓延到脸颊，梗着脖子强辩：“那、那是意外！谁知道那副主席跟幽灵似的，悄没声就冒出来了。”他说着，飞快地往嘴里塞了好几片薯片，像是想用酥脆的口感把这茬盖过去，“再说了，顾曰帮我不是应该的吗？我们可是‘好兄弟’。”
最后三个字说得有些底气不足，尾音都虚了半分。他自己都清楚，这“好兄弟”的关系里，掺杂了太多不该有的心思。尤其是想起上次顾曰帮他说话时，那双纯黑的眼睛望着自己，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他的心跳就忍不住快了半拍，连带着耳根又烫了几分。
“行了行了，吃你的吧，”同桌见他又开始眼神飘忽，伸手推了他一把，“赶紧吃，一会儿上课铃响了，想吃都没机会了。”
张木易回过神，也不再废话，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薯片的碎屑簌簌落在他敞开的校服领口上，沾在锁骨附近的皮肤上，他浑然不觉，只顾着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只囤粮的小松鼠。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沾了碎屑的嘴角，和他那副因为偷吃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连眼角的痣都像是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显然是体育课结束了，学生们正往教学楼这边涌。张木易心里一紧，手里的薯片差点没拿稳，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绿瞳里闪过一丝慌乱：“快快快，好像要回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半包薯片往同桌怀里一塞，又赶紧抓起桌上的数学课本挡在身前，腰背挺得笔直，假装看得入神。同桌也吓得不轻，飞快地把薯片塞进桌肚最深处，还用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压住，两人动作一致地坐直身体，摆出一副“我们在认真学习”的标准姿势，连呼吸都放轻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两人的心尖上。张木易的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那越来越近的声响，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别进来，千万别进来……
然而事与愿违，脚步声在教室门口停住了。紧接着，一道清朗中带着点微喘的声音响起：“易木，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
张木易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顾曰望过来的目光。少年刚打完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白衬衫的领口也湿了一小块，紧紧贴在锁骨上，更显得脖颈线条干净利落。他手里拿着一条白色毛巾，正用手背随意地擦着额角的汗，那双纯黑的眼睛里带着点真切的关切，像浸在水里的墨石，清透又深邃。
张木易的脸“轰”地一下更红了，从脸颊红到了耳根，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可能是教室里有点热。”他说着，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想遮住那点显眼的薯片渣，没成想越忙越乱，反倒把碎屑扫得更多了，星星点点地沾在锁骨附近的皮肤上，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顾曰的目光落在他的领口上，视线在那几点碎屑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点破。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真可爱。尤其是锁骨附近那几点碎屑，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子，如果……如果能亲一下那里，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是会更害羞，还是会恼羞成怒？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缠上心头，让他莫名有些激动，指尖都微微发痒。
但他面上依旧是温和的样子，只是道：“快上课了，不舒服就趴会儿，别硬撑着。”说完，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白衬衫的衣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留下一阵淡淡的薄荷混着汗水的清爽气息。
直到顾曰在自己座位上坐定，翻开课本，张木易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都惊出了一层薄汗，黏在衬衫上，有点不舒服。他偷偷用余光瞥向同桌，对方也正一脸后怕地看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好险”的眼神，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张木易抬手飞快地擦了擦嘴角的薯片渣，又小心翼翼地捻掉领口的碎屑，心里却暗自嘀咕：都怪这破薯片，差点露馅。下次……下次换个味道吃！时间过得非常快，放学铃声像是被晚风揉碎的银铃，悠悠地淌过教学楼的每一个角落，将白日里的喧嚣轻轻托起，又缓缓放下。张林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侧耳听着那熟悉的旋律，尾音拖着点慵懒的颤音，忽然在心里冒出一句歌词：“时间都去哪了……”
她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表盘是精致的贝母色，边缘镶嵌的碎钻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指针不紧不慢地指向五点半，短针刚越过“5”字不久，长针则稳稳地停在“6”上。明明早上坐在这张课桌前时，还盯着窗外的梧桐叶数着纹路，觉得接下来的一天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沙漠，可转眼之间，窗外的天色已经被染成了橘红色，连空气都浸透着黄昏特有的慵懒，混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让人昏昏欲睡。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她轻声自语，指尖划过书包的拉链，金属的冰凉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旁边的叶芷秋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帆布书包被她随意地挎在肩上，正望着窗外。夕阳的光穿过玻璃，斜斜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给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镀上了一层暖金，连眼尾的弧度都柔和了许多。听到张林的话，她转过头，唇角依旧是那抹浅浅的笑，像水墨画里淡扫的一笔：“是挺快的，感觉刚坐下没多久，就要放学了。”
“可不是嘛。”张林拉上书包拉链，“咔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站起身，校服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扫过椅腿，带起一阵极轻的风。“早上还想着今天有场数学测验，临考前紧张得手心冒汗，结果现在都考完了，连考了什么题都快忘了。”
叶芷秋也跟着站起来，帆布书包带在她肩上勒出浅浅的痕。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学生。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有的在讨论刚结束的测验，有的在约着周末去看电影，脚步声、笑声、告别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甜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像一串拖在地上的省略号。
“你住的地方离学校远吗？”叶芷秋忽然问，声音不高，却像被过滤过似的，清晰地传到张林耳中，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不算近，”张林侧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叶芷秋的发梢，泛着点红棕色，“家里司机来接，大概要走四十分钟。”她顿了顿，反问，“你呢？怎么回去？”
“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叶芷秋说，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映着走廊的光影，忽明忽暗，“出了校门往南走，过两个路口就到了，走路十几分钟。”她抬眼看向张林，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以后要是放学早，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到路口再分开。”
“好啊。”张林应着，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剧情的进度。今天叶芷秋顺利入学，与她成为同桌，甚至主动提出要一起放学，算是稳稳地踩中了第一个节点。接下来便是两周后的校庆，那场话剧是男女主正式产生交集的关键，也是柚林嫉妒的开端，得提前做好准备。
两人随着人流往校门口走，肩膀偶尔会轻轻碰到一起。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时而叠在一起，像幅模糊的剪影，时而又被往来的学生打散，碎成一片一片。张林看着脚下不断变换的光影，忽然觉得这一天就像被按了快进键，那些课堂上的专注、与叶芷秋的对话、甚至是课间那阵若有若无的、带着侵略感的视线，都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细节。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司机已经等候在那里。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树影里，车身锃亮得能映出头顶的晚霞，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叶芷秋在路口停下脚步，背着帆布书包的身影在橘红色的天幕下显得有些单薄。她笑着挥手，指尖在夕阳下泛着透明的光：“我到这儿就好，明天见。”
“明天见。”张林也挥了挥手，看着叶芷秋的身影拐进街角，被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渐渐淹没，才转身坐上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在外，车厢里只剩下淡淡的雪松香氛气息。张林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边的梧桐叶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像一把把小扇子，随着晚风轻轻摇晃。橘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天空，从浅橙到深紫，层层叠叠，像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泼洒得肆意又绚烂。
“时间确实过得快啊……”她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指尖轻轻敲着膝盖，皮革座椅的纹路硌着指腹，带来清晰的触感。这场扮演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可她已经隐隐感觉到，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像今天这般平静了。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将喧嚣的校园远远抛在身后。张林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任由思绪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起伏。等再次睁开眼时，车窗外已经是熟悉的别墅区入口，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像在迎接归人。
她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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