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风像是一把钝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带着白日里积蓄的滚烫和夜晚降临的刺骨寒意。刚才的枪声似乎惊醒了这片死寂之地的某种古老怨念,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星月,四周黑得如同泼墨。
梅莉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攸关的伏击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沙尘暴。她抱着蜂箱,走得又快又急,高跟靴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随即又被夜风抹平。
诺顿没有追上去,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大约十米远的地方。他扔掉了那根只抽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星被他用军靴狠狠碾灭在沙砾里,如同他此刻极力压抑的情绪。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背影,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守护,而是混杂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怒。
走吧,继续走。 诺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为了那些冷冰冰的昆虫、为了那些能篡改记忆的毒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你到底在逃避什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享受这种被死亡追逐的快感?
他恨她。
这种恨意像毒藤一样,在他胸腔里疯狂生长,缠绕住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恨她那副永远冰冷的面具,恨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碍事的工具,或者是路边一粒无关紧要的沙子。他更恨她刚才那句轻飘飘的威胁——“不介意让我的蜜蜂招待一下你”。
招待? 诺顿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梅莉·普林尼,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具被扔在荒野里的尸体了。你的那些宝贝蜜蜂,现在恐怕已经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想到这里,诺顿猛地加快脚步,三两步便跨到了梅莉身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梅莉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你看看清楚,这里不是庄园的会客厅,也不是你那间安全的实验室!”诺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咆哮,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无所不能的女王吗?刚才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或许早就解决了他们。”梅莉猛地甩手,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她那点力气在诺顿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诺顿·坎贝尔,你这只跟屁虫,你的出现只会打乱我的计划!”
“打乱计划?”诺顿被她的话气笑了,他猛地用力,将她狠狠拽向自己,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诺顿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尘土以及淡淡蜂毒药剂的味道,那是一种致命而危险的气息。他低头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不怕我。 诺顿的心脏猛地一缩,她从来就不怕我。她怕的,是我消失,还是我出现?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更深的恨意。他恨她的无所畏惧,更恨她这种无所畏惧是建立在对他彻底的利用和漠视之上。
“你的计划就是死在这里,然后让你的尸体被秃鹫分食吗?”诺顿的手指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纤细的手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你自己,也惩罚我!”
“惩罚?”梅莉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太高看自己了,诺顿。你还不配让我用生命来惩罚。”
她的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诺顿最后的理智防线。
他猛地将她推到旁边一处倒塌的石墙上,冰冷的石头抵着她的后背。诺顿整个人覆了上去,用身体将她牢牢禁锢在石墙和他胸膛之间。他的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进一个狭小而充满压迫感的空间里。
“不配?”诺顿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急促而灼热,“梅莉,你这个骗子。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刚才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希望我出现?”
梅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滚烫体温,和那股属于男人的、混合着火药味和铁锈味的强烈气息。这气息让她感到窒息,让她想起了那个在庄园起居室里,他半跪在她面前,任由她语言刺穿的夜晚。
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此刻荡然无存。
她在他面前,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名为“失控”的恐慌。
“我没有……”她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闭嘴!”诺顿低吼一声,猛地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一场掠夺,一场报复。
他的唇齿带着粗暴的力道,碾过她的柔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他想从她身上索取些什么,或许是疼痛,或许是眼泪,或许是她那副完美面具的彻底破碎。
梅莉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怀里的蜂箱差点掉落,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死死抱住箱子,另一只手则被诺顿紧紧按在石墙上,动弹不得。她能尝到他唇齿间那股浓烈的烟草味和血腥味,这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感官,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梅莉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为什么这个我最想摆脱、最想毁灭的男人,却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这种沉默的承受,对诺顿来说却是一种更强烈的刺激。他以为她会像刚才那样狠狠地推开他,会用她那尖锐的指甲划破他的脸,会用她那毒蛇般的语言咒骂他。
但她的沉默,却像是一盆浇在他心头烈火上的热油。
诺顿的吻变得更加凶狠,他的手从她手腕上移开,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抬起头,更深地陷入这个绝望的吻里。他的另一只手则探入她的衣领,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后颈上细腻的皮肤,那里的温度烫得惊人。
就在这时,梅莉怀中的蜂箱突然发出一阵不安的嗡鸣声。
几只受惊的毒蜂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在两人周围盘旋。
这细微的声响像是一个冰冷的警钟,瞬间将两人从这疯狂的纠缠中惊醒。
诺顿猛地推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嘴唇红肿,眼神里充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合了欲望、愤怒和深深无力感的复杂情绪。
梅莉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急促地呼吸着。她抬手抹去嘴角的一丝晶莹,眼神冰冷得像是要杀人。她的嘴唇被咬破了,一丝鲜血渗了出来,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她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会为你今晚的举动,付出代价的,诺顿。”
诺顿看着她,嘴角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吻的余温。他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块磁铁,狠狠地攥在手里。
冰冷的金属边缘刺痛了他的掌心,让他混乱的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等着。”他冷冷地丢下三个字,转身背对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黑暗深处。
梅莉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她才缓缓地滑坐在滚烫的沙地上。她抱着那个蜂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几声凄厉的狼嚎。
这片荒野,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而他们之间,那道名为“恨”的鸿沟,似乎在今晚之后,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了。但在这深不见底的恨意之下,却有一股更加隐秘、更加危险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涌动着,将他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